小品剧本_搞笑年会小品相声剧本大全_剧本联盟--剧本网(https://www.juben68.com/):俄罗斯《西伯利亚理发匠》电影剧本赏析四
俄罗斯《西伯利亚理发匠》
电影剧本赏析四
衣袋里。界标那边也有一条林中小路 ,就像在俄罗斯这边的一样。有人祷告
着在胸前画着十字 ,有人趁看守不注意 ,在界标上刻些什么 ,女人们扯着嗓子
哭叫着。那个士官骑上马 ,喊了一声: 齐步 走 !
押送队忙乱起来 ,喊叫着驱赶人们。那名苦役犯画了个十字 ,第一个跨
过了界标
费加罗的咏叹调回荡着。一支饥寒交迫的犯人们的队列在向雪皑皑的
田野上的一个个雪堆间为自己踩出道路。田野尽头是森林。队列走进森林 ,
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它被似乎延伸到天涯地角的无边无垠的西伯利亚
大森林吞没了
费加罗的咏叹调逐渐止息。响起了珍在信中的叙述声
珍的声音 : 当时珍明白并且感觉到 ,有人急于结束安德烈的案件 ,似
乎希望尽早从中解脱 她也明白 ,是谁需要这样做。但无法想像 ,军事法
庭竟举行秘密会议并迅速作出审判安德烈的决定 ,急于把他与近期出发的一
批犯人一起流放 在法庭上安德烈仍然一言不发 ,而且承认了指控他的一
切罪行。安德烈被突然流放西伯利亚的消息使珍震惊不已 ,她企图追上他 ,
哪怕能告别一下也好 但她在途中受阻 她没有在俄罗斯境内旅行的
必要文件。这一切遭遇致使珍神经性高烧不退 她几乎在床上躺了一个
月 ,医生对她的理智极为担心。
安德烈的母亲直至最后一刻都不相信有关她儿子的一切现实 ,最终决定
冒险 ,以改变儿子的命运。她得以觐见亲王 ,并在安德烈被判决一年半之后 ,
使他获准减刑至五年苦役和三年流放
在生病期间及以后 ,对安德烈的遭遇所负的愧疚之情始终缠着珍。然而
后来她的状况发生了变化 ,她不得不嫁人并且离开俄国 珍怀孕了。对于
这个她甚至不敢幻想的孩子的期待 ,以及在经受了这一切之后再失去他的恐
惧占据了她的全部思想。她曾有过流产的先兆 ,但万幸的是 ,一切都好
一个健康的、酷似父亲的男孩子诞生了
一望无际的大草原和西伯利亚的风光变幻成珍的照片 ,她的孩子、她的
家庭 珍在摇篮边 她与小儿子在海边嬉戏。她和她的丈夫在精心修
饰的花园中的一座房子前。丈夫双手抱着儿子。
186 这位丈夫和父亲就是工程师罗伯特斯托拉洛。她和几个人在夏天的敞
廊里用早餐。儿子穿着小水手装站在她身旁。
珍和罗伯特及儿子在玩叠罗汉。大家都高兴地哈哈大笑。
一群工程师和工人聚集在那架未完成的机器旁。处在画面中心的是工
程师、珍和他们的儿子。从这些照片里我们又听到了信中的叙述声
珍的声音 : 罗伯特仍像从前一样忙着他的机器 第一个样品并不
很成功 ,需要再加工 ,九年之后机器终于可以试运转了 根据与俄国政府
的协议 ,试验将在著名的贝加尔湖畔的伊尔库茨克省进行
在一个不很大的西伯利亚村庄里 ,一条细长的小路曲曲弯弯地延伸上山
岗。沿着一座座房子铺着木板人行道。一座座结实牢固的宽敞的西伯利亚
住宅散布在这个村庄里。可以看见房子和建筑物都被一根绳子围圈着。街
中央有一座小寨堡 ,也被圈在绳里。这座木建筑上写着《监狱》。
一个骑手沿着曲曲弯弯的小路急驰而至。
马克西姆奇 :哼 ,真是畜牲 ! 戴镣铐的犯人 ! 我说过一百次 ,可
就是不听 ! 等着瞧吧 ,看我不教训你们
一个妇人和几个孩子从一座房子里探出头来。
妇人 :哦 ,马克西姆奇回来了 ! 你在这儿叫喊什么 ,把人都吓坏了 ,
马克西姆奇 ?!
马克西姆奇 :人都在哪儿 ?
妇人 :你自己不知道吗 ? 这会儿有的在地里干活 ,还有人在寨堡里 ,或者
在矿上
马克西姆奇用那匹大汗淋淋的马挤着她 ,狂怒地打断她。
马克西姆奇 :我怎么嘱咐的 ?! 嗯 ?! 而你们怎么样 ?! 外国机器要运到
你们这里来 ! 省长还会亲自来 ! 而你们 ?!
一位老人从草棚里向外张望。
老人 :那么 ,我们 ,马克西姆奇 ,关于这件事 这儿 全要被拆掉吗 ?
马克西姆奇(怒不可遏) :我解释过了 ! 求过了 ! 瞧 ,整整一俄
里 ,都圈了绳子
老人(通情达理地) :后悔吗 ? 到不了寨墙边吧 ?
马克西姆奇拽着缰绳继续喊叫
187 马克西姆奇 :什么寨墙啊 ,你这个稻草人 ! 那边是沼泽地、危机四伏的灌
木丛 ! 需要一条铺好的路 ,我已经向你们解释过了 ,这群该死的。他们
明天就到了 ! 把机器运来 ,这群戴镣铐的囚犯 ! 他们会剥我的皮 !
唉 ,算了吧 ! 现在无所谓了 !
在一座宽敞的农舍里 ,靠近炉子的一角的一张高板床 ①上一个强壮的男
人睡得像死人一样。他和衣睡在褥垫上 ,弄湿了的皮靴皱巴巴地歪倒在地
上。街上传来人们的说话声 ,喧闹声和狗叫声。从街上传来的喧闹中还可以
听见某种奇怪的声音。天花板上有什么东西掉落在这个男人脸上。他皱了
皱眉 ,在脸上摸了摸 ,但他并没有醒来。后来又是又有东西掉下来 那男
人舔了舔嘴唇 ,打了个喷嚏 ,慢慢地睁开眼睛盯着天花板。
锯子就在他的头顶
小品剧本节奏分明地工作着 ,锯开了天花板和一部分墙壁。从
锯齿间掉下的锯末直撒到他脸上。那男人睁着眼睛躺了一会儿 ,企图弄明白
发生了什么事。但是 ,看来他认为这一切都是在梦中 ,翻了个身 ,又睡了。
整条街的两旁火把高照 ,篝火熊熊。人们喊叫着奔来奔去。寨堡里的犯
人们在士兵的看守下 ,三三两两地或坐在房顶上 ,或骑在围墙上用锯子或斧
头开出一条直道。另一部分犯人则立即把锯下的东西堆放在房舍旁。马克
西姆奇骑马巡视整条街 ,不时地发出命令。一座结实的围墙倒塌了 ,女人们
哭 ,孩子们叫 ,男人们则企图反抗 ,但都无济于事。新开出的街道像一条拉直
了的绳子那样延伸着 ,而它两旁的建筑则被无情地摧毁。
马克西姆奇举着火把 ,眼中闪着疯狂的光 ,急驰到一座房舍前。
马克西姆奇(喊叫) :你们以为怎么着 ? 省长是在跟你们开玩笑吗 ?!
想想有多大能耐吧 !
高板床上的男人又被隆隆声吵醒了。他莫名其妙地盯着墙角的一个洞 ,
从那儿还可以看见街上举着火把奔来跑去的人们。那男人吃力地起身走到
那墙洞前 ,忧郁地注视着街上 ,开始解手。过了一会儿 ,一个年轻女人 他
的妻子 拽着在院子里挣扎的一头母牛 ,从他身旁走过。我们端详这个成
熟的善良女人 ,认出她就是杜尼亚莎 托尔斯泰家的女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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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俄罗斯乡村木房中装在炉子和侧壁之间的床 ,有一人高 ,很宽。译者杜尼亚莎(责备地) :嗨 ,你在干什么 ,康斯坦丁 ! 到院子里去解就那么困
难吗 玩够了
康斯坦丁继续着自己的事 ,茫然地四下环顾 ,企图弄明白他自己在什么
地方 ,发生了什么事。
杜尼亚莎 :你看什么 ? 这还只 只是一个屋角 米海耶夫 ,真
可笑 他们家半座房子都掀了 连同炉子 (向暗处喊了一声) 阿历
克赛 ,把项铃 ①递给我 !
康斯坦丁没有听完米海耶夫家的故事 ,走回高板床边 ,躺倒在上面。墙
洞里闪过一个拿着项铃的人的身影。
一夜之间出现的笔直的大街两旁站满了村里的人 :移民们、老农夫们 ,女
人们、小伙子们、姑娘们和孩子们。这里还堆放着从推倒的围墙、草棚上折下
来的木头。燥热的风吹拂着寨堡警卫长家房前树上的叶子。在寨堡上挂着
的写有监狱两字的木牌旁出现了一块标语牌 ,上面用英文写着: 欢迎光临
西伯利亚 !
从寨堡营房的一个个小窗口里伸出犯人的一个个脑袋。他们向街上观
望着。不远处可以看见一座不大但很舒适的砖瓦结构圆顶教堂 ,里面的大钟
被仔细认真地保护着。人们望着远处低声交谈 ,在朦胧的等待中一切都归于
寂静 :通往村里的道路、寨堡、教堂、把村子劈为两半的大街
由一间小营房改建的犯人的理发室里坐着三个人 :马克西姆奇大尉 ,想
要按照拼音读出一本薄薄的旧书上的字的小瓦尼亚特卡和安德烈托尔斯
泰。他的变化很大 ,削瘦了 ,头发少了许多 ,稀疏的大胡子很难掩盖脸上那几
条早已愈合的旧伤痕。马克西姆奇脸上满是肥皂沫 ,因此他那双忧心忡忡瞪
着的眼睛显得更大了。安德烈在磨双面刮脸刀。
马克西姆奇 :瞧 ,这些人啊 ! 现在只得用砍刀把一切都砍了 ! 我早
就吩咐了 ,早些动手还能弄得整洁些
他突然不无担心地往窗外睨了一眼 ,看见挂在寨堡上的标语牌
马克西姆奇 :也许我们用外语写这些是白费劲 ?! 你确实知道该怎么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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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系在放牧的牛、马颈上的铃铛。译者吗 ?
托尔斯泰(在手上试刮脸刀) :确实知道 ,大人 您可以去看看
马克西姆奇 :那么 ,上面写了些什么 ?
托尔斯泰 :就照您吩咐的: 欢迎光临西伯利亚 !
马克西姆奇 :西伯利亚 ? 为什么西伯利亚 ?! 也许光临伊尔库茨克
省更好些 ?! 省长要来 还有省长夫人。
他沉思了一会儿 ,不无忧伤地继续说。
马克西姆奇 :他们为什么选中了我们 ?! 日子过得好好的 说是森林
好 ,可以演示外国机器
与此同时 ,托尔斯泰的刮脸刀在马克西姆奇晒黑的脸颊上轻巧地滑动
着。
这时 ,窗外传来男孩子们声嘶力竭的喊叫: 来了 ! 他们来了 !
马克西姆奇震惊地瞪大了双眼 ,托尔斯泰完成了最后一个动作 ,用一块
湿方巾擦了擦大尉的脸 ,瓦尼亚奇卡则把书合上。
托尔斯泰 :刮完了 ,大人 !
从山坡上延伸至村里的那条路上尘土飞扬。路上出现了几匹被套上特
别马具的马。大汗淋淋的马匹拉着装有滑轨的雪橇 ,上面装着用粗帆布覆盖
并用绳子捆绑着的一件庞然大物。几个布里亚特人 ①在雪橇两侧和后面帮
着推 ,几名哥萨克骑手殿后。最后是一列长长的车队 装载着露天作业的
一切必需品。
男孩子们叫喊着跑去迎接队伍进村。马克西姆奇已然骑着马又是手势
又是喊叫地示意车队该从哪条路进村。
村里人和寨堡里的犯人们忧心忡忡地注视着这架巨大的机器。
滑轨上的机器终于到达街尽头。再向前走就是一个陡坡 ,从那里可以看
见原始森林的一角。机器应该在这个原始森林边的居民点的山坡上展示。
大汗淋淋的马匹喘着粗气 ,布里亚特人想要拽住突然滑向一边的滑轨雪橇 ,
但无济于事。队列在山坡上受阻 马克西姆奇满村里跑着发布命令。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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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布里亚特 :俄罗斯、蒙古的少数民族。译者村人都跑去拉机器 哥萨克、男人们和女人们、犯人们、小伙子们和姑娘
们 ,大家一起把滑轨雪橇推上山岗。几乎全村的人都已登上山岗。而下面 ,
在山脚下 ,在一块开阔的平地上已经支起了帐篷 ,垒好了军灶。
从山岗上下来的人们看见了一位骑在马上的军官。他正在指挥着这一
切。军官向人们喊道: 谢谢你们的服务 ,兄弟们 !
然而谁也没有应答他。大家只是注视着他 ,似乎想从他那里期待什么。
军官的再一次问候仍然没有激起反响。马克西姆奇策马来到军官身旁 ,
在他的耳边嘟哝了几句。
军官 :给大家酒喝 !
所有在场的人都齐声应和。
工程师斯托拉洛走到几位军官身旁。他兴奋而激动地四下环顾。他身
着试验机器用的工作服 ,脚蹬厚底皮靴
安德烈走到骑兵司务长跟前 ,拿起小酒盅 ,画了个十字 ,一口喝干。他从
司务长肩头望去 ,突然呆住了。
马克西姆奇 : ,你站在这儿干吗 ?! 不会再给你喝了 ! (向骑兵队长解
释) 我们的理发匠
犯人队伍中传来一阵低沉的响声。
一个犯人的声音 :站在那儿干吗 ,理发匠 ?
工程师斯托拉洛正低声与翻译和一位军人说话。他听到了喊叫声并感
觉到托尔斯泰投向自己的目光 ,转过身来。
托尔斯泰(茫然地微笑着 ,说英语) :您好
罗伯特莫名其妙地看了看 ,不知这是在向谁问侯。后来明白了是在向他
问侯。他皱起眉头 ,想要回忆起这个人。犯人的队列中已有人不耐烦地喊了
一声。
马克西姆奇 :你怎么啦 ,阿历克赛伊奇 回原位去 !
托尔斯泰转身走进队列。当他侧面向着工程师时 ,罗伯特想起了这个
人。他拍了一下脑门 ,向他走去。
罗伯特(说英语) :喂 请站住 ,您怎么
他快走了几步。安德烈站住了。他俩分别站在队列和一群军官之间。
罗伯特 :是您吗 ?!
托尔斯泰(说英语) :是我 ,先生
191 罗伯特 :请原谅 但是我 忘记了
托尔斯泰 :托尔斯泰 !
罗伯特 :啊 ,是的 ! 确实如此 :托尔斯泰 !
托尔斯泰 :安德烈
罗伯特 :是的 对 安德鲁 我多么高兴 看见您 那么 ,您
现在在这儿 ?
托尔斯泰(微笑着) :对。
罗伯特 :很久了 ?
托尔斯泰(想了一会儿) :好像已经 9 年了
罗伯特高兴地拍拍他的肩头。
罗伯特 :我多么高兴 多么高兴 您已经看见我的机器了 ?
托尔斯泰 :是我们把它(用手指了指山岗那边)
罗伯特 :哦 ,对 ! 您觉得它怎么样 ?
托尔斯泰 :很沉重
罗伯特 :您今天就能看见这个奇迹 ! 幸运儿 ! 我们在等省长
工程师回头看见有人在注意他们。
罗伯特 :我们走吧 您可以吗 ? 要不 ,我去请求 ?
托尔斯泰 :我可以 我获自由已经 1 年了
他俩一起向山岗那边走去。
罗伯特 :是啊 ! 9 年
年会小品剧本 ,9 年 ! 时间过得真快啊 我儿子 8 岁 !
顺便说一句 ,他也叫安德鲁 !
他俩因为这名字的巧合而哈哈大笑。
罗伯特 :嗯 您在这儿怎么样 ? 有孩子吗 ? 结婚了 ?
托尔斯泰 :没有
罗伯特 :那么 ,现在都结束了 ? 您可以离开了 ?
托尔斯泰 :可以
罗伯特 :啊 ! 很好 !
他看了托尔斯泰一眼 ,看见他那长着俄罗斯式的稀疏的大胡子的塌陷的
脸颊 ,便决定给他鼓鼓劲。
罗伯特 :您还年轻 ! 还可以去结束学业 ,并非一定是军事的
托尔斯泰 :是啊 ,是啊 可以
192 罗伯特 :您妈妈怎么样 ? 我听说 ,在里加 ,她的演出相当成功
托尔斯泰 :是的 她给我写信了
他俩登上山岗 ,走到林边的几棵树旁。罗伯特走进树林 ,目测着一排排
延伸到原始森林的树木。他脸上的表情变得冷峻而狡诘。
罗伯特(自言自语) :它就这样沿边而行 ? 真是个理想的伐木场
托尔斯泰 :它干什么 您的机器 ?
罗伯特(兴致勃勃地) :哦 这是奇迹 ! 您会看见的 ! 一座金矿 !
但是您知道吗 ,为这奇迹我付出了多少 ? 12 年 ! 这是一种苦役 ,而不是
生活
他收住了话头 ,呼吸着原始森林自由自在的气息 ,走进林中 ,迈了几步。
罗伯特 :天啊 ! 多么寂静 ! 你们这儿多好啊 ,静悄悄的 ,一丝儿声响都没
有(仰面躺在地上) !
托尔斯泰(惊奇地) :怎么寂静 ? 您说什么呀 ,听
他不再说话 ,罗伯特也沉默了。于是 ,他们清晰地听到了风吹树叶的沙
沙声 ,飞鸟掠过时翅膀的扇动声 ,难以计数的森林中的声音 ,甚至还有远处贝
加尔湖的呼吸声。
罗伯特 :哦 ,躺在这草地上是多么好 什么也不想 不用急着到什
么地方去
他不再说话 ,并立即从草地上起来。
罗伯特 :听我说 你们这里的劳动力多么便宜 不用钱 ,只要酒 !
托尔斯泰 :要钱干什么 ? 只用来买酒 我们吃自己的 ,穿官家的
他往一棵松树上打了一拳 ,一颗松果掉落到他手中。他从中取出松仁。
托尔斯泰 :尝一尝 ?
罗伯特 :不 不 ,就要吃午饭了
他俩又走到山岗边 ,往下看了看村边那座小小的帐篷城 ,看见了忙碌的
仆人们和行军灶上的炊烟 ,还有已经铺上桌布的一张张长桌。他们看见一个
女骑手策马向帐篷驰来。罗伯特高兴地向她挥手。
罗伯特(向她喊叫) :哦 ,来了 ! 小兔子 ! 小兔子 ! ! ! 我们在这
儿
他又向她挥动双手 ,并想要快些下山去 ,但这时一名军官骑马走近那位
女士。军官身着白色军装 ,脚蹬镶银跟的皮靴。他俩一齐向与罗伯特反方向
193 的林子走去。罗伯特不加掩饰地恼怒地看着那名军官。
罗伯特(自言自语) :又是他 真讨厌 (想起了安德烈 ,便转过身
来) 我去看看午饭怎么样了 请你来看试验 ,我会谈妥的
他快步下山向那片帐篷走去。
安德烈仍然注视着那两个走进原始森林的人的背影。他慢慢地穿过树
林和灌木丛 ,视线一刻不离地跟着他们 ,径直迎着他们走去。树枝划痛了他
的脸。他像一只猫 ,在一个个土坡和盖着腐叶 ,长满青苔的树干间跳来跳去。
那两位骑手友好地交谈着 ,走到一块洒满金色阳光的林中空地上。
那位军官是给养队长 ,用他那温柔的男中音不停地讨好 ,不时发出悦耳的笑
声。珍有时也微笑着回答。他俩并肩骑着马 ,军官费劲地向珍讲解着。
军官(说英语) :假如您知道 ,在这个蛮荒之地用文明语言说话是多么令
人愉快 总而言之 ,我本来可以有另一种命运的 但那件事 ,我曾对您
讲过 :我没有办法。我必须开枪 ,但我不遗憾
他俩走进树林深处 ,时而出没于树丛间。珍不知为何微笑着。金色的阳
光透过树叶的间隙绝妙地为她的一头卷发增添了美丽。她那戴着长臂手套
的手紧拽着缰绳。
军官 :这儿有一所不错的学校 不能认为这种阅历没有意义 ,在彼得
堡它也会有用 当然 ,那儿没有布里亚特人 ,也没有苦役犯 (他短促地
笑了笑) 虽说上流社会的野蛮人也够多的
他继续滔滔不绝 ,并没有发现他的同伴已不在身旁。珍的那匹马停在一
棵枝叶稀疏的落叶松下。
珍本人僵直地拽着缰绳 ,眼睛一眨不眨地往一旁注视着。那儿 ,安德烈
站在一棵柏树的树荫下。
他看着她 ,胸膛微微起伏 ,一丝难以察觉的微笑僵在脸上。她轻轻地喊
了一声 ,身子在马鞍上摇晃了一下。军官回头望见一个穿囚服的人 ,便立刻
策马向托尔斯泰冲来。军官冲着珍喊叫: 不用害怕 !
军官(大声冲着托尔斯泰 ,说俄语) :退后 ! 站住 !
珍 :不 !
然后 ,军官的马已经把托尔斯泰撞了个仰面朝天。
珍从马上跳了下来 ,又喊了一声: 不 !
她向他扑去。安德烈跳起来迎向她 ,立即有一拳重重地击在他的脸上。
194 他倒在灌木丛中。珍双手捂着脸 ,尖叫了一声。瞬间的寂静被军官的那匹马
的嘶鸣划破。军官喘着粗气注视着托尔斯泰从灌木丛中爬起来。安德烈用
手掌擦去鼻血 ,慢慢地站起身 ,另一只手向前伸着。他仍然那样微笑着向军
官解释。
托尔斯泰(说俄语) :别再打我了 别打我 ,我不是逃犯 !
军官放下拿着鞭子的手。珍的双手在从脸上放下
珍 :安德烈 !
托尔斯泰温柔地微笑着注视着她。
军官(莫名其妙地) :您怎么 认识她 ?
然而珍没有听见他的问话 ,她只是又一次重复着: 安德烈
军官 :你们认识 ? 请原谅 ,我
但是安德烈像是要向军官解释 ,并且请求他原谅自己在此出现似的 ,打
断了他的话
托尔斯泰 :不 不 我明白 这儿是寨堡
他从灌木丛的阴影里走到亮处。军官并不完全理解眼前的状况 ,便从口
袋里拿出手帕递给安德烈。
安德烈 :感谢您 (小心翼翼地把手帕贴在脸上 ,注视着珍 ,低声温柔
地) 我 的确 ,很难认出来了 就因为这胡子 ! 真的 它 我 ,那儿
有疤痕 逃跑之后 我跑过两次 但是 留下了疤痕
他满含柔情地看着她 ,而军官却笑了起来 ,竭力想改变状况。他开玩笑
似地用他那男中音叙述着 ,目光在他俩身上徘徊: 是啊 ,您知道 ,好像很不自
在 哈 哈 我也遇到过一次 我还是士官生时 我们也有过一
次 训练时
珍(打断他) :请让我们单独呆一会儿 !
军官(噎住了 ,不明白) :什么意思 ?
珍(不耐烦地) :那儿肯定在找我们 ,在担心了 请告诉他们 ,我一会儿
就到
军官 :但我很尴尬 一个人回去 我说什么 ?
珍 :那您就随便想个托词吧 !
军官恶狠狠地盯了她一眼 ,然后把目光转向正在止血的安德烈
军官 :我应该怎样理解您 ,珍 ?
195 珍(生硬地) :您怎么啦 ,天啊 ! 您想怎么理解都行 ! 但请让我们单
独留下 !
军官很委曲地牵动缰绳 ,愤怒地看了他俩一眼 ,用马鞭猛抽打马。
只剩下他俩了。可以听见原始森林里不知名的鸟儿的鸣叫。泪水充满
了她的双眼 ,而他那低声的 ,不自信的微笑却演变成响亮的开怀大笑。
珍 :我不相信 这是你 不相信 ! 难道是你吗 ? 你拧我一下 !
打我
安德烈 :基督复活了 ,记得吗 ?
珍(柔弱地抽泣着用俄语作答) :真的复活了 !
她拥抱他 ,把泪流满面的脸贴在他的胸膛上。她双手拥着他 ,注视着他
的双眼。他俩相拥着互吻了三下 ,兴奋地相互端详。
珍(带着笑声) :你知道我结婚了吗 ?
托尔斯泰 :知道 ,我知道 现在知道了
珍 :你知道我为什么这
年会小品样做吗 ? 我以后告诉你
她吻着他的脸颊、脖项、胡子 ,重复着: 我不相信 不相信
托尔斯泰(只是哈哈大笑) :将军怎么样 ?
珍 :什么将军 ?
托尔斯泰 :嗯 ,那个 ,我们的 拉德洛夫 我想 ,您和他
珍(仰起脸) :你疯了 我亲爱的 ,难道你什么也没明白 ? 不能把什么
都连在一起 ! 我不是把什么都告诉你了吗 ,那时 在剧院里 ,在门后 ,那时
你把自己锁在里面 !
托尔斯泰 :我没听见。我没在那儿 ,我跳窗走了
珍(震惊不已) :上帝啊 ,就是说 ,你没听我说 ? 哦 ,现在我什么都明
白了 ! 你的沉默 ,还有这奇怪的发疯似地承认一切 ! 我的上帝啊 !
9 年 9 年 ! 我多么对不起你 ! 原谅我 ! 请原谅我 !
她哭着吻他 ,而他则竭力安慰她 ,像哄孩子似地动情地微笑着。
托尔斯泰 :您为什么哭啊 ? 请安静些 ! 一切都过去了 我自由
了 ,已经有一年了
珍 :怎么 ? 你获自由已经一年 ?! 那你可以离开了 ?
托尔斯泰 :可以
珍 :但是你在这儿做什么 在这个 这个美丽的地方?
196 托尔斯泰 :理发 刮脸
珍 :还有呢 ?
托尔斯泰 :治病 用草药
珍 :还有呢 ?
托尔斯泰 :唱歌 在教堂里
珍 :你结婚了 ? 你成家了吗 ?
托尔斯泰 :没有 您还记得扇子吗 ?
珍 :扇子 ?
托尔斯泰 :要知道 ,我终究没能还给您
珍 :你保存着它 ?
他默默地点点头。
珍 :天啊 现在一切都会不一样了 假如你知道 ,这世界是多么大 !
它是多么美妙 ! 一切都可以做到 很简单 ! 令人惊叹 ! 我
理解你们的一切 ,你们 ,俄罗斯人 ,把一切都复杂化 ! 你记得我们那一夜 ,那
唯一的一夜吗 ?!
托尔斯泰 :一直记着 记得吗 ?!
他吸了一口气 ,轻轻地 ,经过鼻腔 ,拖出了一个曲调。她响应着。他俩各
哼各的调子 安德烈的声音稍弱些。他咳嗽起来
珍 :哦 ! 我赢了 我赢了 !
安德烈 :这不诚实 你开始得晚
她突然陷入沉思 ,眼望着某处。透过他 ,她看到了那一夜。
珍 :那时你睡着了 ,而我向你讲述我们将如何生活
托尔斯泰(柔声地) :我听见了 那时我并没有睡着
珍 :真的吗 ? 我 我会安排一切 ,相信我 :我们可以拥有一切 ! 小
岛、旅行、还有爱情 全世界 你相信我吗 ?
托尔斯泰 :是的 当然
珍 :我要救你 ! 哦 ,我是这么对不起你 ,但是现在 :我要救你 !
托尔斯泰 :但是 ,珍 ,你的丈夫 ?
珍(打断他) :这是我的事 ! 我自己会安排好的 !
托尔斯泰 :可是 ,孩子 ?
珍 :别说了 ! 求你别说了 ! 我以后会告诉你一切 但不是现在 !
197 别说话 别说 别出一点儿声息 我们该走了 几点了 ?
托尔斯泰(看了看太阳 ,又看了看映在草地上的柏树的影子) :中午 1 点
15 分
珍 :这样 我会对省长说 必须给你发护照
托尔斯泰 :我有护照
珍(高兴地) :好极了 ! 那我们今天就走 ! 和大家一起 你的东西
多吗 ?
托尔斯泰 :我没有东西
珍 :没有 但是 你总需要收拾一下吧 ?
托尔斯泰 :这很快
她看了自己那匹正在吃草的马一眼 ,又看了看马背上的女用马鞍。
珍 :我这匹是亚马逊①
托尔斯泰 :别担心 坐上去吧 ,我在旁边
珍 :这怎么行 ?
托尔斯泰 :西伯利亚式的 ! 坐吧 坐吧
她激动得甚至不知如何使用缰绳 ,他帮着她坐到马鞍上 ,扶着那匹不听
话的马 ,用手拉着马镫。
托尔斯泰 : 上路了 !
珍 :但是
托尔斯泰(向她展开舒心的微笑) :我就这样跑遍了半个西伯利亚
她用鞋跟一磕 ,让马跑起来。安德烈轻松地在马旁跑着 ,他的双脚似乎
已离开了地面。他就这样拽着马蹬 ,双眼注视着珍
他俩走出原始森林 ,沿着一条从山岗通往村子的路向下走去。安德烈轻
松地跑着 ,他的双脚似乎并没触及地面。她看着他消瘦的脸庞 ,注视着他的
双眼 ,听着他讲述生动的故事。他俩经过那座被劈开的房子。里面什么人也
没有 ,只有一只毛绒绒的公猫躺在小柜上。
珍 :天啊 ,你在这儿过的是什么日子 (泪水涌上了她的双眼 ,但她控
制住自己) 但现在结束了 ,当然都结束了 我会安排一切
198
① 妇女骑的马。译者他俩向安德烈住的那所房子走去
珍骑着的那匹马的马蹄蹬上了安德烈住的那所房子的台阶。两个小男
孩 瓦尼亚特卡和另一个比他稍大些的孩子 迎了出来。这盛装又美
丽的女人手中拿着硬马鞭 ,骑在非同寻常的马鞍上 ,使两个孩子惊奇。
安德烈帮助珍下了马。孩子们害羞似地跑回屋里 ,却又不时探出头来。
安德烈拴好了马 康斯坦丁正用锤子敲击着 ,往被劈开的屋角那儿钉木
板。看见了珍之后 ,他向她微微弓身致意 ,并把锤子藏在身后。珍友好地微
笑着走到他面前伸手向他问候。康斯坦丁不自然地握了握她的手 ,不好意思
地示意安德烈流血的脸。
康斯坦丁 :谁把你弄成这样 ?
托尔斯泰 :嗯 ,没什么 就这样 (他吸了口气) 我要走了 就这
样 ,康斯坦丁
康斯坦丁(目光从珍身上移向安德烈) :怎么 ?
托尔斯泰 :完了 够了 一切
康斯坦丁(仍然不相信) :去哪儿 ?
托尔斯泰(耸了耸肩 ,哈哈一笑) :去美国 !
康斯坦丁(委曲地) :你不想说就别说 开玩笑干嘛 ?
院子放着俄式洗衣盆和一堆堆待洗的衣服 ,还有一些洗过的衣服晒在绳
子上。
珍(从绳子上取下一件衬衫 ,说英语) :这是你的 ?
安德烈 :不
珍(把衬衫挂回原处) :对不起
康斯坦丁听到有人说的不是俄语 ,便壮起胆子问安德烈
康斯坦丁 :这人是谁 ?
托尔斯泰 :这 康斯坦丁 ,是个很长的故事
他从绳子上挑了两件自己的衬衫和短裤。康斯坦丁跟在他身后。
康斯坦丁 :杜尼亚莎知道吗 ?
托尔斯泰否定地摇摇头便回到珍那儿。她正饶有兴味地在参观他们的
房子和院子。
珍 :多么漂亮的房子 是你的 ?
康斯坦丁走进屋里。
199 托尔斯泰(说英语) :不 ,不是我的
从屋子里传来康斯坦丁找杜尼亚莎的声音。稍稍壮了点儿胆的孩子们
从房子的一角向草棚跑去 ,他们脖子上的项铃叮作响。珍听到了康斯坦丁
的声音便问: 他 他是谁 ?
托尔斯泰 :主人
珍 :那你是什么人 ?
托尔斯泰 :什么人也不是 住在他们这里 ,明白吗 ?
她碰了碰一段新砍下的、没有烧尽的木头。
珍 : 哦 这气味多么好啊
珍看着他。他正把那染着鲜血的手帕拿出来。他感觉到她的目光。
托尔斯泰 :手帕弄脏了 很不好意思 应该还他
他走到洗衣盆前 ,倒了点儿水 ,把手帕放进盆里。
珍 :你做什么 ?
托尔斯泰 :我整理东西的当儿 ,它就干了
孩子们又跑过来 ,毫不掩饰地很感兴趣地看着珍。珍走到安德烈跟前。
珍 :给我吧 !
托尔斯泰 :你会吗 ?
珍 :我什么都会 总之 ,我很喜欢洗衣服
托尔斯泰 :为什么 ?
珍 :不知道 从小 一切都那么干净 而且很好闻
她俯身熟练地在盆里洗手帕
康斯坦丁走到后院 ,立即就看见了杜尼亚莎。她正在凉晒床单和桌布。
康斯坦丁并没有招呼杜尼亚莎 ,只是看着她如何熟练地凉晒衣物。但他
终于忍不住了。
康斯坦丁(轻声地) :杜尼亚莎
她转过身高声问: 你干嘛 ,康斯坦丁 ?
康斯坦丁 :那儿 嗯 安德烈阿历克赛耶维奇
杜尼亚莎(打断他) :出了什么事 ?
托尔斯泰 :来了
杜尼亚莎 :
康斯坦丁沉默着。
200 杜尼亚莎 :你跟他说了吗 ,布拉茨基在等他 嚷嚷得整座房子都听见
了 喊叫着 而他一整天不知在那儿 ,饭也不吃
她把一块皱巴巴的大桌布往绳子上搭。康斯坦丁沉默着。
杜尼亚莎 :您什么时候去打猎 ? 我给您准备好了子弹 肉马上就要没
有了
康斯坦丁(仍然不敢告诉她 ,但还是忍不住) :杜尼亚莎
手帕已经晒在阳光下。安德烈在房里把自己的衣服整理成厚厚一叠。
珍洗完了东西正用亚麻布手巾擦手。屋子里可以听见外面传来的脚步声和
开门的声音 ,门旁出现了裹着裙子 ,赤着结实的双脚的杜尼亚莎。疑问凝固
在她的双唇上 她看见了珍。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杜尼亚莎体内炸开了 ,结
实有力的她甚至摇晃了一下。珍看见了她 ,高兴地说: 杜尼亚莎 !
珍伸出双手向她走去。
杜尼亚莎(不知所措) :您好
珍(说英语) :很高兴见到你
珍很笨拙地用俄语把这问候重复一遍。孩子们不知从何处回来 ,跳下
车 ,跑到母亲身旁 ,拥着她 ,注视着那位外国妇人。
珍(说俄语) :您的孩子们 ?
杜尼亚莎 :我的
珍(说俄语) :我只有一个 在伦敦 男孩
她用手势表示孩子已经 8 岁了。旁边传来安德烈的声音
托尔斯泰 :杜尼亚莎 ?!
他从草棚里出来 ,手里拿着一个犯人流放时装东西的袋子。看到她俩在
一起 ,他便问杜尼亚莎: 你记得珍吗 ? 在彼得堡 立刻又转过身对
珍(说英语) : 看见吗 ,我们的杜尼亚莎变得怎样 ?!(说俄语)也许 ,你准备
给点儿什么吃 ? 嗯 ,杜尼亚莎 !
他站在她身旁。瓦尼亚特卡放开母亲 ,紧贴着他。
看着他俩并肩站着 ,看着孩子们 ,珍的脸上掠过一丝不安的阴影。
珍 :不 ,不 你怎么 那儿有午餐 ,省长在等我们
托尔斯泰(说俄语) :哈哈 ! 省长等着 瞧 ,杜尼亚莎 ,等到了 !
杜尼亚莎瞧了他一眼 ,干巴巴地告诉他: 安德烈阿历克赛耶维奇 ,布拉
茨基在那儿已经等您 3 小时了
201 托尔斯泰 :哦 ,我忘了 完全忘了
杜尼亚莎(冷冷地) :是您约了他
他想绕过她走开 ,但杜尼亚莎留住了他。
杜尼亚莎 :康斯坦丁说 您要离开 ?
她那双冷冷的大眼睛瞪着他。他像做错了什么似的叹了口气。微微一
笑。
托尔斯泰 :一切 ,杜尼亚莎 ,结束了 !
杜尼亚莎 :去哪儿 ?
托尔斯泰 :离开这儿 ! 去哪儿又有什么区别 ! 重要的是离开这儿 !
杜尼亚莎 :什么时候 ?
托尔斯泰 :好像是今天
珍(忍不住打断他们) :安德烈 ,换衣服吧 ! 都在等我们呢
他看了看自己 :擦亮的靴子、裤管已塞进靴筒、外套挂在双肩上 ,刚洗干
净的衬衣。
托尔斯泰(说英语) :这 我 已经 我没什么可换的
珍打量了他的最好的行头 ,改变了紧张的语气。
珍 :那好吧 你准备好了 ?!
托尔斯泰(像犯了错误似的看了珍一眼 ,微微一笑) :对不起 ,珍 有个
病人 我该给他换药
珍 :要不 ,晚些时候 在等我们呢 ,我们要迟到了 ?
托尔斯泰(遗憾地) :他怕是好不了了。他病得厉害 要不 ,你先去 ,我
再赶来 ?
珍(坚决拒绝) :不 ,不 我等着
珍 :你为什么不去教堂唱歌 ? 要知道这是个重要的节日
他耸了耸肩 ,叹了口气 ,有错似地摊开双手 ,向草棚走去。他还没来得及
关上门 ,杜尼亚莎已经跟了进来 ,孩子们跟在她身后。门立刻就关上 ,突然又
大开 ,两个孩子喊叫着冲到院子里 ,跑到正在修补房子的父亲身旁。珍独自
一人在院子里 ,神经质地徘徊
在暗暗的走廊里 ,杜尼亚莎把安德烈的身子往墙上按。她站在他面前 ,
身子几乎紧贴着他 ,痛苦地注视着他。
托尔斯泰 :你怎么啦 ? 杜尼亚莎 ,亲爱的 出了什么事 ?
202 杜尼亚莎 :你想离开 ? 那我们呢 ? 我 ?
托尔斯泰(柔声地) :我对你有什么用 ,杜尼亚莎 ? 你有一个好丈夫
孩子们
杜尼亚莎 :我来到这里 ,嫁给了康斯坦丁 ,为他生了孩子 就为了能在
您身旁 而您 ? 您是个傻瓜 ! 傻瓜 ! 我不放您走 !
可以听到开门声和瓦尼亚特卡的哭叫声和脚步声。响起了珍的声音。
珍 :安德烈 ?!
杜尼亚莎(痛苦地) :她会毁了你
珍的声音 :安德烈 !
安德烈挣脱了杜尼亚莎 ,钻进自己的小屋。哭叫着的瓦尼亚特卡把珍带
到走廊里。他让珍抱着 ,正在擦眼泪。从亮处到暗处 ,珍没有立即看见杜尼
亚莎 ,而杜尼亚莎迎向她 ,猛地从她手里抢过孩子 ,给了孩子一记耳光。孩子
哭得更凶了。杜尼亚莎离开不知所措的珍 ,把珍一个人留在那里。她竭力适
应这半明半暗的环境 ,小心翼翼地向前走。突然 ,她被某处传来的一声尖厉
的叫喊吓住了。
珍(轻声呼唤) :安德烈 !
但是他好像没听见她的声音。又一声尖叫 ,接着就听见了安德烈的声
音 ,他好像怒气冲冲地在训斥什么人。她很不自信地又向前跨了一步 ,顺着
安德烈的声音和那尖叫声走过去。
安德烈的声音(说布里亚特语) :把手拿开 ,老傻瓜 ! 没骨头的狗 !
你想被锯掉一条腿吗 ? 是吗 ?! 我干嘛给你治啊 ? 就为了让你把绷带撕
掉 ? 就该用链条把你锁起来 锁你还不够 ! 坐好 ! 坐着 !
珍听见了一记狠狠的耳光声 ,这声音离她已经很近了。她又走了几步 ,
推开了一间小屋的门。
在墙边的一张长凳上半躺着一个布里亚特老头儿。他身上脏兮兮的 ,正
在哭泣。旁边的一张桌上放着许多各式各样的小瓶子和装着药的玻璃瓶 ,墙
上还挂着一束束治疗百病的药草。布里亚特老人哭着 ,而安德烈则俯身在他
身旁观察他那条腿 ,在踝骨上方伤口已经开始溃烂。布里亚特老人身上那股
因久未洗澡而发臭的气味向珍迎面扑来。她猛地一颤 ,头有些发晕。
托尔斯泰(说布里亚特语) :你吼叫什么 ?! 先是弄得这么糟糕 ,然后又喊
又叫 !
203 他又一次懊恼地敲了敲布里亚特老人的背。
听了这些话布里亚特老人喊叫得更厉害了。与此同时安德烈已经清洗
了伤口 ,又把一些药膏涂在伤口上。
托尔斯泰(说布里亚特语) :3 天之内不许取下来 ! 3 天以后你再来 ,
我给你(噎住了话头) 啊 ,是的 ! 我给你这种膏药 你对妻子说
吧 ,让她给你换 我怎么 3 天之后 !
珍(悄声地) :安德烈
他战栗了一下 ,直起身 ,看见门口的她。歉意地微微一笑。
托尔斯泰(说英语) :珍 你 瞧 ,我正在给这头倔驴治病
听到了他俩的谈话 ,那个布里亚特人不再叫喊。他惊讶地张着嘴 ,死死
地盯着珍。她把目光从他们身上移开 ,开始观察这间屋子。她看见了神龛里
救世主的圣像 ,旁边是镶在黑框里的亚历山大二世的肖像。在那张看来是安
德烈睡觉的躺椅上方 ,在一个自制的镜框里有三张照片 :骑在马上的他的父
亲、正在一出戏里演出的母亲和阿历克谢耶夫斯基军校二连的士官生们。躺
椅旁铺着一张大熊皮 ,就在珍身旁的墙上挂着一把猎枪。安德烈俯身向着布
里亚特老人 ,随后又看了珍一眼。
珍(指了指熊皮) :是你把它打死的 ?
托尔斯泰 :是的
她赞叹地摇摇头 ,竭力不去看那坐在那里伸着腿等待伤口收干的布里亚
特老人。她的赞叹使安德烈感到很高兴。
珍 :多么大啊
托尔斯泰(兴奋地) :你吃过风干的熊肉吗 ? 想不想尝尝 ?
他想去拿 ,但她阻止了他。
珍 :是啊 不 不是现在 快吃午饭了
托尔斯泰(似乎想起了午饭的事) :啊 ,对 嗯 ,是的
珍 :你还要呆很久吗 ?
托尔斯泰 :你明白吗 必须等到伤口收干 ,否则以后 很难揭下来。
(转过身对老人 ,说布里亚特语) 你再取下来一次 ,我就把你杀了
珍(走到挂着的照片前 ,端详着回忆着) :啊 这是
托尔斯泰 :想起来了 ! ? (走到她跟前 ,指给她看) 这是我们全连
这是福金上尉 ,记得吗 ?
204 珍(再一次环顾这间昏暗的小屋) : 难以置信 怎么能这么生活 ?!
托尔斯泰(微笑着) :现在 不是生活吗 ? 非常好 自由 你想去
原始森林想去贝加尔湖都可以 以前 ,确实
珍 :但为什么你没有走 ? 一有可能就走
她的问题使他茫然失措 ,无法立刻用恰当的词语回答她。他看了她一
眼。她穿着漂亮的连衣裙 ,注视着他。
托尔斯泰 :小时候 妈妈用一根细线把我拴在椅子上 是为了惩罚
我 门开着 我任何时候都可以走 ,而且妈妈把这件事给忘了 但是
我一动不动地坐了几个小时 ,害怕把这根线弄断 我觉得 如果我挣断
了这根线 那么妈妈就会不再爱我 ,不再信任我 就像在这里
珍 :什么这里 ?
托尔斯泰 :怎么向你解释呢 这里也是 生命的最后一根线 任
何地方、任何人都不需要我
珍(满脸通红) :什么 ?! 你 (往屋子里扫了一眼惊奇地) 你
你害怕失去这一切 ?
他似乎在困难地寻找她所能理解的字眼来回答她
托尔斯泰 :我不是怕失去 ,而是怕毁坏 失去 失去什么 ? (也
向屋内扫了一眼) 一个人生命中重要的东西始终和他在一起
他害羞似的转过脸去 ,拿起一贴膏药。静默中响起了躺椅上的布里亚特
老人的尖叫 ,把珍吓了一跳。
珍 :这是什么 ?
托尔斯泰(不知为何高兴起来) :哦 ,珍 ,你不知道 这妙极了 这是
他在歌唱
他猛地转身向着布里亚特老人。那老人沉默了 ,眯着双眼瞧着他。
托尔斯泰(说布里亚特语) :唱吧 唱吧 ,这头布谷鸟
布里亚特人闷声不响。
托尔斯泰(说布里亚特语) :唱吧 夫人从来没听过骑手们歌唱
布里亚特老人的双眼闪闪发光 刹那间屋子里响起了那种把珍吓着
了的声音。
托尔斯泰(说英语) :这真妙极了 他是此地最好的歌手 给他治病
是一种折磨 ,而听他唱歌 你能原谅一切
205 托尔斯泰(说布里亚特语) :唱吧 ,布谷鸟 唱吧 夫人喜欢听你的
歌
布里亚特人唱着 ,双眼盯着屋顶。安德烈兴奋地注视着他 ,而珍却有些
不知所措。
托尔斯泰(转身向着她 ,并没有发现她的茫然) :这是多声部的 听见
吗 你听见吗 同时发出另一种声音 完全是另一种曲调 他是
如何运用声带的 简直莫名其妙
她礼貌地微笑着听布里亚特人的歌声。后来她拉起托尔斯泰的手 ,低声
耳语: 还记得吗 ? 在车厢里 你怎么为我唱莫扎特 ?
托尔斯泰 :对 ,记得
他温柔地向她微笑 ,又似乎想起了什么 ,便问: 你说过 在原始森林
里 ,你要告诉我什么事 ?
珍(满脸通红地抚摸着他的手) :是的 但不是现在 以后
她注视着布里亚特人 ,又补充了一句: 已经晚了 我还得换装
他向她点点头。
珍 :我先走 ,你结束了工作就来 ,我等你。
他又向她点了点头。她轻轻地吻了吻他便向门口走去。他跟在她身后。
珍 :不用送我 我等着你。
她轻轻地来到走廊上 ,随手关上了门。马蹄声渐渐远去。布里亚特老人
仍在歌唱。安德烈听了一会儿 ,然后从亚历山大二世的肖像后面取出那把扇
子 ,走到老人身旁坐下。房舍那边传来了杜尼亚莎和康斯坦丁的声音。
门吱扭一声开了 ,瓦尼亚特卡拿着书走进来 ,他脸上还留着斑斑泪痕。
瓦尼亚特卡 :我们读书吗 ?
安德烈从自己的沉思中回过神来 ,看见了瓦尼亚特卡 ,便叹了口气 ,把他
叫到身边。男孩打开书 ,放在托尔斯泰的膝盖上 ,开始一行行地 书
瓦尼亚特卡 :夜 莺
他不解地抬头看着托尔斯泰。安德烈打开扇子 ,端详着 :看着那条在火
车上弄断的现在还依稀可见的痕迹 ,看着那透明的羽毛、还有那上面画着的
那只美丽的热带鸟。
瓦尼亚特卡 :夜 莺 ,是什么 ?
托尔斯泰(看着扇子) :是一种鸟 我对你说过
206 瓦尼亚特卡 :啊 鸟儿 ,想起来了
布里亚特老人已经停止了歌唱 ,他闭着眼。看来歌声已伴他入睡。
瓦尼亚特卡 :夜莺坐在稠 李 树上 ,这是什么 ?
他又抬头看托尔斯泰。而托尔斯泰正在观察士官生们的合影 ,手中还拿
着那把打开了的扇子。他视而不见地回答: 停在稠李树上 ,稠李树 我告
诉过你的 ,忘了 ?
瓦尼亚特卡 :嗯 ,记得 坐 为什么要坐 ? 这鸟很大吗 ?
托尔斯泰 :不大 ,叫声很好听
瓦尼亚特卡 :我们这儿没有
托尔斯泰(叹了口气) :我们没有
瓦尼亚特卡 :哪儿有 ?
托尔斯泰(望着照片思考着 ,然后对男孩子指着照片) :那儿
托尔斯泰 :稠李树那儿也有
男孩子的手指又开始在书上逐行滑动。布里亚特老人已经睡着了。托
尔斯泰仍然拿着扇子坐在矮凳上 ,注视着蒙满灰尘的窗户。窗外 ,贝加尔湖
明镜似的湖面在夕阳下闪亮
村外林中空地上的招待会正在热火朝天地进行。仆人们端着托盘在一
座座凉棚间穿梭往返 ,香槟酒的泡沫不时地冲天而起 ,碰杯声不绝。
远处山岗上 ,落日余辉下 ,那架庞大的机器雄伟无比。
身着华丽长裙 ,头戴冠状头饰的珍处于注意力的中心。她微笑着 ,回答
着别人的问候 ,还不时地向村子那边的路上眺望。她的丈夫罗伯特预想到机
器演示的成功就非常兴奋 ,但同时又很生珍的气。
罗伯特(紧张地微笑着) :不 但是 ,我的小兔子 ,这怎么可以 一个
人 ! 在这儿 处于一群苦役犯中间 你已经相当程度地损害了我的名
誉 我不知该怎么对省长说
珍心不在焉地听着他生气的唠叨 ,继续向客人们弓身致意。
罗伯特 :我能够理解 理解你的寂寞 但是 这个轻浮的上尉向
你献殷勤 ,我可以原谅 但是 ,小兔子 ,一切都该有个限度 ,我很惊讶
珍 :我必须和你谈谈 ,那样你会更惊讶
罗伯特(莫名其妙) :什么意思 ?
207 她又往路上看了看。什么人也没有 只有一个小男孩跑过来。穿着
白制服的省长走到他们面前。
省长(说英语) :工程师先生 ,人们都在传说您夫人的奇迹 听说她独
自一个骑马走进大森林 ! 这 ,您知道 ,勇敢 ,非常勇敢
工程师点头表示同意 ,珍则迷人地向省长微笑。
珍 :有您这样的省长 我没什么可怕的 ,大人 人们也在传颂您的
奇迹
省长(笑着) :假如可以的话 夫人 ,请允许我将您丈夫带走一会儿 ?
珍 :哦 ,行行好吧 ,大人 您可别来征求我的同意
省长不解地看着她。
珍(指着山岗上的机器) :问它吧。这才是他的真正的夫人
省长哈哈大笑着吻了吻她的手 ,便和罗伯特一起走到一旁去了。她一个
人呆了一会儿 ,又往路上看了看。路上空荡荡的。突然她听到身后的声音。
军官 :您在等什么人 ,夫人 ?
她微微一颤 ,回过身来 ,看见那位军官拿着高脚酒杯站在她面前。珍不
知所措地微笑了。
珍 :哦 ,是您 ,弗拉基米尔
军官 :不想再喝点儿香槟吗(他的神态显得玩笑似地意味深长) ?
珍 :您怎么啦 ?
军官(神秘地微笑) :确切地说 没什么 ? 健康、蓬勃、快乐、微醉
那么 ,您怎么啦 ?
珍(似乎想起了什么) :啊 ,我忘了 给 您的手帕 (从手包里拿
出军官的手帕) 只是它还有些湿 ,没来得及晾干 给您 ,谢谢
军官(接过手帕) :这么说 我这里也有给您的什么东西
他慢慢地把手伸入军装的衣襟 ,还是那样慢慢地拿出一把扇子 ,这是珍
的扇子 ,就是那把有纪念意义的扇子 她极度惊讶地先看了看扇子 ,然后
看了看军官 ,接着她很快转身朝村庄那边看了看 ,又回头看着军官。
珍(几乎听不见) :这是什么 ?
军官 :扇子 ,就我的理解而言 请求转交给您的
珍(很快地) :谁 ?
军官 :一个小男孩
208 珍 :他在哪儿 ?
军官 ;已经走了 您怎么啦 ?
珍无助地四下环顾 ,似乎在寻求保护。她的眼中泪光莹莹。
军官(害怕地) :您怎么啦 ,夫人 不舒服吗 ?
珍(无力地从他那里接过扇子) :请让我单独呆一会儿。
周围的人们都向省长望去。已经开始邀请大家去观看机器的演示了。
珍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处。
军官 :但是 ,可以找到那个男孩子 他是这里的 ,我记住了他 再
说 ,再说 也许 瞧 ,您看 ,大家都去往教堂了 就要做礼拜了 也
许 ,他和他的父母在那里
珍无精打彩地往军官所指的方向看了看。村子里的人从四面八方向山
上的教堂涌去。钟楼上传来了零落的钟声。客人们慢慢地向机器那边走去。
为即将到来的事件而振奋的罗伯特走到她面前 ,睨了军官一眼 ,微微地
向他躬身致意。罗伯特挽起珍的手。
罗伯特 :快开始了 该走了 ,珍 (转向着军官) 很快就开始了
军官躬身还礼。
珍 :是的 ,是的 我知道 我这就去
省长在随从们的簇拥下缓缓地向那架机器走去。
罗伯特 :我们得去了 别耽搁 ,珍
他急忙跟上客人们。珍则站在那里 ,注视着远处的教堂。随后 ,彷 作
出了什么决定 ,出乎军官意料之外地向他走近一步。
军官 :您去哪儿 ?
珍 :没什么 没关系 我来得及 ! 我很快
她几乎是在那条尘土飞扬的路上奔跑。那位军官莫名其妙地跟着她。
军官 :您去哪儿 ,珍 请等一等
但珍不听他的话 ,快步向教堂走去。
教堂木质的墙上缀满了原野上的鲜花和一束束刚刚从树上摘下的嫩绿
的枝叶。节日的祷告已经开始。辅祭站在圣障的中门前 ,他那悦耳的男低音
祈祷声稍带嘶哑。
辅祭 :赞美 主啊 !
209 从那低矮而苍白的圣像壁后 ,传来一位年轻教士圆润的男中音的应答。
教士 :赞美圣父和圣子
珍好不容易才挤进几乎已经水泄不通的教堂。在教堂的中间和右侧站
着哥萨克人、当地的居民、移民 ,还有虔诚的老太太们 左侧是一个专门的
隔离区 ,犯人们紧挨着挤成一团。
从这一团灰色中似乎有某种东西 漫开来浸润着整个教堂 :这囚服的灰
色似乎掩盖了其他所有的色彩。犯人们在看守的押解下 ,在不时传来的宪兵
们的威协声中 ,一齐注视着圣障。珍迅速地四下环顾 ,企图找到安德烈。
她的外貌 ,那珍贵的香水散发的气味 ,那冠状头饰 ,与这个穷乡僻壤的小
教堂 ,与来这里祈祷的人们和那群灰色的犯人是多么格格不入
珍感觉到向她投来的好奇的、警惕的目光。她看见那一张张晒黑了的、
因风吹雨打而变得粗糙的脸庞 ,但安德烈不在他们中间 军官寸步不离地
跟着她 ,他也左顾右盼地想要找到那个送来扇子的男孩子。
结实的人墙挡住了珍 ,她无法走到圣像前 ,便往那群犯人那边观望。他
们汇聚成一个灰团 ,目光一齐投向圣像 ,和大家一起唱起了赞美诗。
突然 ,珍触发并回忆起那种在彼得堡的复活节之夜曾经体验过的感情。
于是 ,在这种由衷的 ,然而并不很和谐的合唱中 ,升腾起一种清纯有力的祈祷
声 珍感觉到有一个东西在她的心上重重一击。她抬起双眼 ,看见了安德
烈
机器轰鸣着吐出团团白雾。
罗伯特坐在驾驶室里 ,握住操纵杆
安德烈闭着双眼 ,和几个唱诗班的人一起唱着赞美诗。
突然 ,这个祈祷、这些人们似乎都不再独立存在。这一刻在这里 ,阻隔自
由与不自由的高墙已经倒坍。因为上帝 ,因为安德烈充满灵感的赞美与祈
祷 ,从这人群中已经区分不出谁是犯人 ,谁是看守 ,谁是苦役犯、谁是督察 ,也
区分不出谁是农民 ,谁是哥萨克 ,他们是四海之内皆兄弟的整体
安德烈在祈祷 ,他苍白的手指紧握着唱诗台的扶手。珍被人流挤搡着、
簇拥着到了教堂出口。她企图留下来 ,但无济于事。人流把她带走了
珍离教堂越来越远了。然而有某种感觉还在留住她 ,不让她走远 ,好像
210 有一根看不见的线牵着她 ,挣不断 ,把她与过去联结起来
珍就这样站在那条尘土飞扬的路上。她恰恰站在隆隆轰鸣着冲向前去
的机器和回荡着嘹亮的赞美诗和祈祷声的教堂之间
就在这个珍的映象上响起了母亲给在美国军官学校读书的儿子的信中
的叙事
珍的声音 : 那时 ,她就这样站着 ,但她并不知道 ,这就是她生命的最
后时刻。不 ,她并没有死 ,她又活了许多年。相信她如今还生活在某个地方。
但那时 ,在那条尘土飞扬的西伯利亚大道上 ,她的灵魂与她的躯壳分离 ,永远
留在了那里 ,留在了那个消失于无边无垠的西伯利亚森林的教堂里 然
而 ,只是过了许多年 ,当她那受伤的自尊心平静之后 ,才明白了这一点。她明
白了 ,在评价别人的生活时 ,我们只是从自己的经验、自己的利益、自己的虚
荣心出发 ,而忽略了一点 ,即每个人的灵魂和心中都隐藏着一个选择的根基 ,
用以选择他命中注定的唯一的道路。但是安德烈托尔斯泰终究也不知道珍
已经理解了这一点 ,他也未能获悉 ,在那块洒满阳光的林中空地上 ,珍曾想对
他说什么。他们再也没有见面
在阳光普照的操场上一名军校学生在跑步。这是安德鲁斯托拉洛。他
背着背袋、大衣卷、步枪 ,军靴踩着水泥地噔噔响 ,幸福的微笑始终洋溢在他
脸上
莫扎特的音乐响起 女性隽秀的笔迹慢慢地在纸上移动
最后 ,我还想对你说 ,我的孩子 ,我不知道你现在是否理解我 ,但你一定
会理解的。大多数人从来都不是正确的 ! 当大家都在毁坏教堂时 ,应该有人
留在里面 ,为了唱赞美诗 ! 如果大家都往前跑 ,就应该有人留在房子里 ,为了
给病人和干渴的人送水。
这样的人活着不为人发现 ,死了也不为人知。他们就像空气 ,人们呼吸
着它 ,然而你却没注意到它 但是恰恰在他们中间 ,在这绝对的少数人中
间珍藏着整个人类精神的渊源
莫扎特的音乐继续回荡。
在那巨大的、洒满落日余晖的水泥操场上 ,一名孤独的军校学生在跑步。
他跑啊、跑啊 不知为何 ,他神秘地、难以克制地微笑着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