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大利经典励志《红色天空》电影剧本欣赏中

2014-09-15 17:54:34 出处:原创 作者:总编剧 人气: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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拚命用丁香挠着石膏下的伤口。小铃铛将

绷带绑住一个饭盒 ……

军医院与传染病区用铁丝网隔开 ,中间

有一扇供出入的小门。小门上写着 :“传染

病隔离区 ,严禁入内”。一位快痊愈的病人

正用轮椅推着另一位断腿的病人沿着铁丝

网围墙散步。

“自由自在的生活怎么样啊 ?”残疾人透

过铁丝网向传染病区的病人喊道。

在铁丝网的两侧各建了两个临时厕所 ,

每个厕所的门口都有虚弱的病人排着长队。

其中有乌兹别克人 ,车臣人和俄罗斯人。

“一堆垃圾。”正在水槽洗手的乌兹别克

人反驳道。他刚从厕所出来 ,又在考虑折回

去重新排队。

奥斯卡的母亲拉开小门上的插销 ,朝传

染病区走去。等得有气无力的乌兹别克人

都向她尊敬地鞠躬。她嗅了嗅女看护倒进

洗手槽里的水。

“消毒水在哪儿 ,我问你 ? 他们得的是

什么病 ,百日咳吗 ? 他们得的是痢疾 ! 你想

消灭工厂的劳动力吗 ? 破坏分子 !”

“琳娜·米哈伊洛夫娜 ,求求你让他快点

出来 ,法伊祖拉憋不住了。”乌兹别克人法伊

祖拉呻吟着。

他时而轻轻敲敲厕所门 ,时而从门上的

小窟窿往里看 ,还用力拉门。像其他乌兹别

克人一样 ,他在病号服里面穿着棉袄 ,头上

戴着绣花小帽。

“你为什么要在干净的病服下面穿上这

件破烂 ? 跟你说了多少次了 ?”

“我冷 ,琳娜·米哈伊洛夫娜 !”

“好的。我告诉你 ,为什么你觉得冷。

因为你染上了痢疾。”

她用手术刀割开他病号服的带子。病

服的前襟敞开了 ,露出系在凹陷的肚子上的

布腰带。她几刀割开腰带 ,钞票便从腰带里

掉了出来 ,有很多很多的钞票。

“你存着这些废纸 ,自己却舔盘子 ,到泔

水桶里乱刨 ! 我明白 ,你有孩子 ,很多孩子 !

但你有没有想过 ,孩子们需要你活着 ! 你如

果饿死在乌拉尔 ,这些卢布救不了你远在奇

姆肯特的七个孩子。你现在必须想想你自

己 ,就想想你自己 ,然后再想孩子们的事 ! ,

上哪 ———儿去 ? 待会谁给你洗手 ?”她一把

拽住刚从厕所出来的麻子青年的后脖领。

她发现病人们没有听她讲话 ,都在盯着

外科楼看 :小铃铛从三楼用绷带吊着顺下来

一个饭盒。戴面罩站在灌木丛中的奥斯卡

从饭盒里取出一个小药瓶放进衣袋 ,又放进

饭盒一包粗重的东西。

“约瑟夫 ,我认出你来了 !”母亲向小门

扑去 ,但是轮椅上的残疾人将门销扣上 ,又

将轮椅推开了。

“约瑟夫 ,过来 ! 打开 !”母亲摇晃着小

门。

奥斯卡不情愿地走到铁丝网旁边。

“口袋里是什么 ? 我在命令你 !”

奥斯卡不慌不忙地掏出小瓶 ,但是没有

把小门打开 :饭盒仍被吊向窗口 ,升了上去。

“鱼肝油 ? 伤员的 ? 你怎么敢 ? 听着 :

我儿子是贼 ! ……他给你什么了 ? 回答

我 !”母亲向小铃铛大声喊道。

但是小铃铛无动于衷 ,将饭盒拉了上

去 ,关上窗户。

他把纸包打开 ,交给伤员一瓶自酿白

酒。已经有人把自己的玻璃瓶里的水倒进

尿壶 ,然后把玻璃瓶递给上校。上校把酒瓶

里的酒倒进玻璃瓶中 ,他在瓶口闻了一下 ,

陶醉得不得了 ,然后把玻璃瓶放到床头柜

上 ———

“吃完晚饭喝 !”

“感谢你为列兵禁卫军服务 ……”

“安德烈·科洛科尔奇科夫。为苏维埃

服务 !”小铃铛挺直身子 ,行了个军礼。

装着鱼肝油的药瓶放在鲍里斯家的窗

台上。鲍里斯坐在桌旁 ,仔细研究着一张油

腻腻的蜗杆平面图 ,不时做着记号。奥斯卡

蹲在地上用勺子敲打着面盆 ———引开季玛

的注意力 ,琳娜·米哈伊洛夫娜正在给他剃

光头 ,近乎白色的婴儿卷发一缕缕掉到地

上。莉达倒了一勺鱼肝油喂给季玛喝。

“酢浆草 ,胡萝卜加鱼肝油 ,半年后我们

就认不出这个营养不良的小家伙了 ! 顺便

说一句 ,约瑟夫 ,你出生的时候也是个大脑

袋小子呢 !”琳娜·米哈伊洛夫娜说。

“妈妈 ,全市都知道 ,你在卷心菜里捡到

了早产的我。”奥斯卡回敬道。

“哼 ,我说的是什么意思 ? 鲍里斯可不

像你 ,知道为未来作打算。鲍里斯是想学车

蜗 ———杆 ! ———鲍里斯是乖孩子。要知道

你老爸曾经是哈尔科夫最棒的车工 ! 蜗杆

生产转到这个破地方后 ,你老爸就追随蜗杆

来到这里 ,而我带着你 ———你那时还是个奶

娃娃 ,抱在手上 ———也追随他来了这里。我

会给孩子剃头。”琳娜·米哈伊洛夫娜做手势

赶开莉达 ,后者正小心翼翼地盯着她手里的

剃刀。

“妈妈 ,别编传奇故事了。爸爸从哈尔

科夫逃出来 ,是因为那儿工厂削减工资 ,你

饿得浑身浮肿 ! 而这边答应给你一间宿舍。

蜗杆在什么地方都可以车 !”

琳娜·米哈伊洛夫娜用同情的眼光瞅了

轻佻的儿子一眼 ,吹落衣服袖子上的头发。

“不准油嘴滑舌。”

莉达仔细检查了一遍季玛的皮肤 ,在长

小疹子的地方抹上绿药水。琳娜·米哈伊洛

夫娜抓住季玛的手 ,领到墙上的破镜子跟

前 ———

“真聪明 , 顶 呱 呱。还 有 你 , 约 瑟 夫 ,

你 ……”

“我们在做客 ,妈妈 !”奥斯卡痛苦地打

断她。

“你真是让人难以忍受 ,跟你爸爸一个

样。啊哈 ,你老爸那对拳头 ,老是为我争风

吃醋。”琳娜·米哈伊洛夫娜怅惘地摇摇头。

看见莉达坐到小方凳上 ,有点吃惊。

“剃光。”莉达面无表情地说。

听到这句话奥斯卡停止逗弄季玛。鲍

里斯也从图纸上抬起头。

“嗯 ……”琳娜·米哈伊洛夫娜摸摸莉达

的头发 ,向小伙子们示意让他们出去 ,从烟

盒里抖出两支烟 ,对着门口喊道 “, 约瑟夫 ,

不准偷看 ! 抽烟吗 ?”她温柔地摸了摸莉达

因工作而皴裂的手指 ,看看墙上的小提琴匣

子。

“到我的卫生站去吗 ? 你的手指会毁在

铸造车间的。”

莉达摇摇头 ,将双手藏到背后 ———

“铸造车间有口粮和肉票。”

琳娜·米哈伊洛夫娜抽完烟 ,下定决心 ,

给莉达的脖子围上一块布 ———

“屋子里一团糟 ,又脏又乱。孩子要是

传染上痢疾一定没命。你感到羞愧 ,谁让你

是做妈的。没工夫打扫卫生 ———我想办法

把孩子送到保育院去 ,对 ,对 ! 鲍里斯能弄

到肥皂。战争会过去的。还能再长出一头

丝一样柔软光滑的头发 ……到时候我送你

口红 ,还有卷发器 ,你烫卷发多美呀 ……你

是一个漂亮的女人 ……战争会过去的 !”琳

娜·米哈伊洛夫娜边剪头发边催眠一般说

着。

鲍里斯和奥斯卡站在走廊上往锁眼里

面偷看 ———只看见头皮光秃秃的季姆卡和

光秃秃的莉达 ……

83 水盆中粘稠的褐色浆液冒着泡 ,散发出

刺鼻的气味儿和一缕缕热气腾腾的毒烟。

鲍里斯蹲在碎砖搭成的炉子前搅拌着浆液。

这是一个狭窄的院子 ,自建的工作台上放着

木工工具。油毡纸做的遮阳篷下有几把晒

干的草笤帚。地上码放着一叠叠贴面板、硬

纸板、油毡纸、锈渍斑斑的铁片 ,和包装纸

壳 ———这些都是加利姆比耶夫斯基包裹他

的陋室之后剩下的边料。屋顶上长满了荒

草 ,这位能工巧匠的床正好搭在窗口。

加利姆比耶夫斯基将帽子贴近耳朵揉

了揉 ,听听毛皮有没有  的声音。

“手工不错。真怪 :你要用帽子来换肥

皂 ……”他把帽子扣到鲍里斯头上。

“有没有从铸造车间拿桐油 ?”鲍里斯看

见加利姆比耶夫斯基正往盆里滴了一滴液

体 ,就问。

“咳 ……从工厂能拿多少 ? 一瓶 ? 22 年

6 月我就到农村消费合作社买了一桶。列维

坦广播决议后 ,上帝让我灵机一动 :为什么

要排着长队去买肥皂 ,自己煮不更简单。稠

了没有 ?”

鲍里斯用棍子挑起一些浆液打量着。

加利姆比耶夫斯基用纱布接着棍子上滴下

的液体。

“看 ! 就这一点儿 ,像肉冻一样 ,没有调

匀。桐油煮好了。鲍里卡 ,你不是在为住在

你家的那位忙进忙出吧 ,啊 ? 这是白忙活 ,

你没有资本。我有肥皂 ,鲫鱼 ,还有小孩子

吃的胡萝卜 ……放碱 ,碱 !”加利姆比耶夫斯

基回应着鲍里斯投来的询问目光说“, 用力 ,

用力 ,快 ! 嗬 ,搅拌 ,对了。”

鲍里斯一言不发 ,用力将盆里的碱搅拌

匀。加利姆比耶夫斯基将鲍里斯的沉默当

作认同 ,更加放肆起来 ———

“战前娘儿们都嫌弃我。看不起我。有

学问的就更不用说了 ……现在可是我的好

光景了 ! 我的 !”他将一桶水倒进一个大盆 ,

丢进去一块裹着锯末的冰 ,将盆从炉子上端

下放进冰水里“, 想求你帮个忙 ,鲍里亚 ! 我

在路上偶尔见过她一面 ,她就是我所爱的女

人 ———我的心像被刀刺了一下似的。撮合

我们吧 ,啊 ? 成熟的大老爷们儿 ,没有女主

人可不行。我没傲气 ,性子随和。”加利姆比

耶夫斯基将做好的肥皂切成两半 “, 你要是

厌烦她了就告诉我一声 ,啊 ? 我不会欠你人

情的。”说罢将鲍里斯的一份推到他面前。

突然 ,院子的门发出剧烈地“轧轧”声 ,

加利姆比耶夫斯基打了个哆嗦。门口站着

一个光着双脚穿着工厂培训服的难看姑娘 ,

大约 17 岁左右 ,手上拎着一双穿破的凉鞋。

鲍里斯嘲弄地看了看姑娘 ,又看了看加利姆

比耶夫斯基。

“很想要是吧 ,啊哈 ?”他暗示似的用一

只手掌拍着另一只手攥着的拳头 “, 小提琴

家 ? 为了一块肥皂 ,啊哈 ? 嗬、嗬 ,你这只癞

蛤蟆 !”他又侧起手掌拍了一下臂肘 ,又敲了

一下肩膀“, 嗬、嗬 !”

鲍里斯真想抬脚去踩肥皂 ,但还是克制

住了 ,他转身平静地向门口走去 ,同时扫了

一眼姑娘手中的鞋子 ,嘴里吆喝一声 ———

“这玩意多少钱 ,大娘 ?”

“这小子挺倔的。”加利姆比耶夫斯基对

闷声不响的姑娘笑笑 ,拿过鞋子摸了摸“: 污

水泡了的 ,是不是 ? 除了我 ,还有谁能修好 ?

别鼓腮帮子 ,走吧 ,走吧。”他大声喘着气 ,将

闷声不响靠在那儿的姑娘拉进房里。

面对街道的窗子拉上了窗帘。鲍里斯

又回转到院子里找自己的帽子。突然想起

帽子就戴在头上。正准备转身回家 ,他瞟了

一眼屋子紧闭的门 ,顺手将几团麻绳和车床

上的传动皮带塞进怀里。停了一会儿 ,他又

把肥皂连同贴面板一起抓到手中。

加利姆比耶夫斯基住的这个街区叫中

央热电站 ,与工厂区毗邻。这里所有的居民

都被称作热电站人。这儿有简陋的屋子、土

窑、晾在绳子上的衣服和破布 ,光肚皮的孩

子们 ,还有水洼、泔水箱 ———完全是贫民窟。

几个妇女坐成一圈唱着古老的歌谣 ,她

们把自己的头放在旁边的人的膝盖上 ,让别

人给自己篦头发 ———抓虱子。她们美妙的

歌曲和圣洁的面容与现实生活中的痛苦与

贫困形成鲜明对比。两个坐在工厂围墙上

安装带刺的铁丝网的德国人倾听着她们的

声音。

站在树阴下的鲍里斯也听见了歌声。

他吹一声口哨 ,将正和伙伴们玩耍的一个小

男孩召唤过来 ,把肥皂连带着贴面板都交给

他 ———

“我们会打赢的 ! 把这个给她们 ……

“一个小伙子让我把这个交给你们 !”小

男孩“啪”地一声将贴面板丢到女人们面前。

“什么小伙子 ! 想必是你偷的吧 ? ……

老婆子 ,肥、肥皂 ……”女人们七嘴八舌地喊

着。

德国人在围墙上看着分肥皂的一幕。

小男孩跑到他跟前 ,朝上扔出一小块 ———

“抓住肥皂 ,趁女人们还没来赶紧收起

来。”

一个德国人抓住肥皂块 ,用舌头舔了

舔 ,用蹩脚的俄语感谢小男孩 ———

“谢谢你 ,同志 !”

“哎 ,哎 ! 见面分一份 !”小男孩朝上一

跳 ,满不在乎地说。

另一个德国人挑剔地嗅了嗅肥皂 ,狠狠

地将它扔掉。

肥皂掉进了配料场的废金属中 ,一些德

国俘虏正在给废金属分类 ,然后装进料斗

车。一个德国上等兵捡起肥皂 ,用手指蘸点

唾沫擦了擦。

“肥皂 ?”

押解人员走过来 ,从德国人手中夺过来

一看 ,发现是肥皂 ,立刻将它藏到衣袋里。

他向料斗车的司机挥挥手。料斗车慢吞吞

地朝车间那黑乎乎的墙洞 ———冶炼炉爬去。

烧熔的金属顺着斜槽流进铸模。这里

仍旧烟气弥漫 ,人影幢幢。罩眼罩的小品剧本马仍然

拉着碾子碾着混料。列纳特拍拍它的头 ,塞

了一块面包皮到它嘴里 ,急匆匆地拎着桶来

到放桐油壶的角落。他偷偷倒了半桶油 ,朝

离他最近的门走去。

“烧死了 !”他踹了正躺在型砂上睡觉的

乌兹别克人一脚。

“你 ———去哪 ?”一个留着斜分头的男人

怀疑地问。

“熏死了 ,出去透透气 ,可不。”列纳特撒

了个蹩脚的谎。

那男人目送他出去 ,用手指摸摸刚从桶

里滴到砖上的桐油 ,又闻了闻手指 ……———

他也踹了正在睡觉的乌兹别克人一脚 ———

“有人来了 ,塔什干 !”

乌兹别克人茫然地环顾四周。天花板

下 ,起重臂摇过来 ,放低吊杆。两个悬索工

将装有烧熔的金属的吊斗挂上去。坐在驾

驶室的吊车司机是一个十几岁的姑娘 ,她将

吊斗升到相应的高度 ,让起重臂摇向浇铸

间。

在配料场的废金属堆中有许多外人难

以发现的僻静角落。在这里 ,德国俘虏正在

用桐油为列纳特和他们自己炼制肥皂。押

解员飞快地将肥皂切成小块 ,用牛蒡叶包起

来 ,藏到一尊拆解开的废炮架底下。

“倒吧 ,我再去拿 ……”列纳特对一个懂

俄语的德国人低声说道。

德国人将油倒进备用容器。

“要多少碱 ,列纳特队长 ?”

85 远处突然传来干活的德国人警告的口

哨声。

留斜分头的男人走了过来 ,将地上的铁

板踩得“咚咚”响。

“起重机坏了 !”他急匆匆地对列纳特

说。

列纳特向车间跑去 ,男人看看用身子挡

住金属堆的德国人 ,又看看押解员来不及藏

起来的肥皂块 ……

列纳特背着电工包沿高凳梯子迅速爬

上吊车台 ,后面跟着治安保卫部门的中尉。

女吊车司机已经站到吊车台了 ,这时中尉解

开枪套。

“回原处 ……”

司机吓得号啕大哭 ,回到驾驶室。列纳

特沿着起重机轴桥疾步走向装着起重机控

制设备的台子。中尉紧随其后。一股炽热

的气流向这两个人扑来 ———装金属熔液的

吊斗就悬在他们头顶上几米高的地方。列

纳特动作敏捷地查看了一下电动机、电缆、

熏黑的吊斗制动器线圈。中尉手里仍然握

着枪。

“线圈坏了 ,知道吗。”列纳特从包里掏

出工具和备用的吊斗制动器线圈。

下面紧贴在墙上的工人们看见挂着吊

斗的吊索冒着烟 ,烧起来了。有几个人开始

惊恐地往后退。

“克拉娃 ,朋友 ,快跑 ! 你会被烧死的。”

吊车司机从驾驶室向工人们喊着。

“吊斗要掉下来了 !”留斜分头的男人大

叫一声 ,第一个往外跑。

人们惊慌失措地东奔西窜。吊车司机

浑身发抖 ,目光呆滞。

“完蛋了 ,不是吗 ……马上就要被烧死

了。放司机走。”汗水迷住了列纳特的眼睛 ,

但双手仍然机械地工作着“, 你不放她走 ,我

就不干了 !”

中尉跪下 ,探身对司机挥挥手 ,意思是 ,

快走 ! 司机爬到吊车台上 ,边往后退边看着

燃烧的吊索发愣 ,猛然她醒悟过来 ,像箭一

样从梯子上往下飞奔。

带班的班长从空荡荡的车间跑到梯子

下。

沙伊坦仍在转着圈。一个穿袍子的乌

兹别克人躺在型砂上酣睡。

“巴尔达 ,巴尔达 ! 你会手工操作吗 ?”

列纳特喊道。

他用螺丝刀松开一块制动磁铁片 ,滑轮

往回转了一圈 ,吊斗又往下降了三分之一。

中尉也卸下了另一块磁铁片。

“你接过吻吗 ?”列纳特问。

“结婚了。有两个女儿。”中尉回答。

带班的班长从起重机的天桥跑了过来。

“手工降下来的 ? 好样的 !”

带班的班长回到吊车台 ,钻进驾驶室 ,

坐到司机位上。

吊斗终于轻轻地降落到地上 ,已经等候

良久的两个悬索工立即开始解吊环。中尉

与列纳特走到吊车台上。带班的班长操纵

着方向盘 ,将起重机开走 ———送去修理。

“有子弹吗 ?”列纳特碰一碰中尉手中的

枪 ,同时开始从吊台上往下小便。

“有豌豆。”中尉回答道 ,也开始解裤子。

电机间是用四面板壁围住 ,与车间隔开

的一块地方。下班后匆忙往家赶的工人们

能透过虚掩的门看见里面的中尉。他坐在

木板桌上 ,读着有关确定重大事故责任人的

说明。女吊车司机坐在刚从起重机上卸下

的电机上。列纳特背挺得笔直 ,忐忑不安地

坐在箱子上 ———似乎有什么事情正困扰着

他。带班的班长坐在唯一的方凳上 ,而留斜

分头的男人则在他对面的工作台上。

“安尼娅只是有点惊慌失措 ,”带班的班

长为司机辩解“, 吊索不可能自己绷断 ,是润

滑油和麻绳垫圈着火了。”

中尉回过神 ,望着如坐针毡的列纳特。

一阵长时间的沉默 ,列纳特在他目光的注视

下更加坐立不安。终于忍不住 ,站了起来。

“要尿裤子了。吓的 !”带班的班长缓和

了一下这种紧张的气氛。

列纳特松了一口气 ,点点头。吊车司机

噙着泪“嘿嘿”笑了起来。带班的班长更加

坚定地对中尉说道“: 是我放他出去的 ,大约

五分钟。他有矽肺 ,很容易煤气中毒。而

你 ……”

“请写下来。”中尉打断他。

带班的班长边口述边记录下来。

“大家可以走了。你留一下。”中尉轻轻

按住留斜分头的男人。他目送列纳特蹒跚

地走出去 ,问那男人“: 没有上过学吗 ? 为什

么有那么多错字 ?‘列纳特·西勃加图林是

用心险恶的坏蛋和破坏者。他不是出去呼

吸新鲜空气 ,而是用桐油为法西斯俘虏炼肥

皂。歼灭法西斯 ,破坏者和所有的坏蛋 !’

‘破坏者’、‘险恶’、‘俘虏’都写错了。改过

来。”

那男人立即坐到桌子旁 ,用笔蘸了点墨

水。中尉在他背后踱着步 ———

“你跟他认识很久了吧 ?”

“打小就认识 ,两家菜园子挨着 ……”

中尉看了他一会儿 ,用极其专业的一拳

将那男人打倒 ———终于将心中积压一天的

重负释放出来。

列纳特格外礼貌地向守卫出示通行证 ,

迈着僵硬的步子走过通道。守卫来不及检

查他的衣兜 ,因为小铃铛把通行证掉到了地

上 ,他俯身去捡 ,使门口的通行拥堵。

鲍里斯在通道附近的灌木丛后等着列

纳特。他们离开下班工人的队伍 ,绕过一位

要饭的老太太 ,急急忙忙来到一个僻静的死

胡同。列纳特环顾四周 ,从工作服里掏出一

条和他的脊背一样长的肥皂 ,解开裤子 ,又

取出两条绳子绑着的、像灌肠一样的肥皂。

鲍里斯将肥皂放进麻布口袋 ,向朋友作了一

个多谢的姿势。列纳特怒气冲冲 ———

“我这是为谁耍诡计 ? 为她吗 ? 为你 ,

不是吗 ! 晚上 , 孤男寡女 , 待在一间房里

……她睡床 ,你睡沙发 ! 这得到什么时候 ?

我要向加里宁控告你 !”

鲍里斯笑着对他耳朵嘀咕了点什么 ,列

纳特立即满脸欣喜。

“以团员的信誉担保没撒谎 ?”

“当然 !”

“你撒谎 ,可不。”列纳特不信任地说 ,

“你常对车间团支部撒谎 ! 哎呀呀 ……”

“叔叔 ,给支烟抽吧。”一个小男孩从灌

木丛中诚惶诚恐地喊道。

“等战后吧。”鲍里斯断然拒绝。

小铃铛总是像一匹饥饿的小狼一样狂

奔。他跑到一块空地 ,停下来。“杜鹃”号机

车正拖着一辆平车向工厂开去 ,平车上装着

一架烧毁的 T234 坦克 ,炮筒弯得像鸟喙一

般。

停在拦路竿前的卡车司机拚命摁喇

叭 ———凄凉的剌叭声打破了旷野里黑夜的

静谧。坐在旁边的俘虏营长瓦赫捷罗夫不

满地白了司机一眼。他从驾驶室里能看见

一个过路的人停下脚步 ,摘掉帽子 :坦克已

经彻底被毁 ,只能再回炉了。

小铃铛整了整帽子 ,但没有摘掉。他跳

起身抓住卡车挡板 ,只见车斗里有两个德国

人 ,还有罩着帆布的箱子和鼓鼓囊囊的袋

子。令德国人吃惊的是 :他爬进车斗 ,对他

们打了个手势 ———“嘘 ,别出声 !”他迅速割

87 开袋子的绳子 ,用手掌搂起燕麦 ,装了满满

一兜。一个德国人想敲打驾驶室的顶棚 ,但

被另一个德国人紧紧拽住。小铃铛慷慨地

撒了一大捧到他们的帽子里 ,从已经启动的

卡车上跳了下去。德国人匆忙绑好袋子 ,盖

上帆布。另一个德国人用手掌将地上的燕

麦顺着挡板的缝隙扫了下去。

卡车开走了 ,路边飞下一群麻雀 ,开始

抢着啄食地上的燕麦。一只瘦得皮包骨的

独眼赖皮猫悄无声息地走近 ,猛然一跃 ,咬

住一只麻雀。这就是自然界的食物链 ……

瓦赫捷罗夫家的院子 ,鹅“咕咕”叫着啄

食燕麦。

“咕 ,咕 ,咕 ……”喂它们的是老太太。

瓦赫捷罗夫的妻子在挤牛奶。她将奶

桶里的牛奶倒进一只三公升的瓶子 ,放到桌

上 ,加利姆比耶夫斯基和她丈夫正在那里痛

饮。他们互相搂着 ,唱着歌。

“嘿 ———黑乌鸦 ,你为什么在我的头顶

盘 ———盘旋 ……仍不会等到猎物 ,黑 ———黑

乌鸦 ,我不是你 ———你的 ……”

“瓦尔特 ,过来 ,我给你倒一杯 !”主人向

正和伙伴一起翻菜园子的德国人喊道。

德国人神情肃穆地走过来。

“为我的健康干杯 !”瓦赫捷罗夫递给他

一杯自酿酒“, 祝我发财和 ……”

“喉咙 ,不舒服。”德国人摸摸喉咙。

“瞧不起我 ,混蛋 ?”俘虏营长脸涨得通

红。

“咳 ,傻瓜 ,找点东西下酒吧 ! 你把酒喝

了 ,再喝点牛奶送酒 !”女主人插话 ,希望缓

和矛盾的气氛。她倒出一杯牛奶 ,和酒放在

一起。

德国人顿了顿 ,先喝下牛奶 ,再喝酒。

“满上 ! ……再来 !”瓦赫捷罗夫吩咐

道 ,又斟了一杯酒给德国人。

后者一杯酒下肚立刻便醉眼朦胧了 ,傻

乎乎地看着俘虏营长 ,然后拿起杯子 ,放在

弯起的左胳膊肘上 ,慢慢喝干。

“非常好 !”瓦赫捷罗夫鼓掌。

鲍里斯弄来的肥皂躺在桌上。季玛坐

在热水盆里。鲍里斯不解地嗅了嗅肥皂。

“不就是几块肥皂吗 , 你可以说声谢

谢 ……”

莉达不语 ,她打量着鲍里斯用无伤草茎

秆钉成的临时洗澡间 ,挑剔地摸摸粗糙的茎

秆。折下一根木刺 ,试图用手指将一颗突出

的钉子弄弯。鲍里斯从季玛身边走过来 ,毫

不费力地用平嘴钳拔出钉子。

“改天我用砂纸把它们磨平 ,再找点涂

料 ! 先洗哪儿 ? 手 ,脚 ,还是头 ?”

“头最后洗 ,他会哭的。”莉达嘴角微微

带笑。

“喔哟 ,老农民 ,指甲里全是黑泥。”鲍里

斯给季玛的双手打上肥皂。

“小心。现在洗肩和背了。”莉达冷静地

说。

她在洗澡间地上铺上一件棉背心 ,将纸

马玩具放上去。

鲍里斯的衬衫全湿透了 ———小家伙往

他脸上泼着肥皂泡。

“我原谅你 ,德米特里 ,我小时候也爱捣

乱 ……头 !”

鲍里斯蹲在澡盆前 ,小家伙开始一本正

经地“帮他洗头”。鲍里斯用水壶把头上的

肥皂泡淋掉 ,又把小家伙冲洗干净。莉达看

着他们 ,激动地嘴角直颤。她从自己的箱子

里取出一件粗布破旧衣服。

“把这件破烂扔了 !”鲍里斯不客气地

说“, 到柜子里找一件姐姐的衣服。”

莉达打开柜子 ———那里面全是别人的

东西 ……

“说过多少次了 :跟在自己家一样 ,别把

自己当外人 !”鲍里斯不耐烦地从衣架上拉

下一件衣服 ,裹住季玛 ,把小家伙放到沙发

上。

他吃力地端起沉重的澡盆 ,一脚踢开

门 ,把水泼到马路上。

“请您把门关上 ———要吹病了 !”莉达生

气地说。她正在给热气腾腾的季玛擦干身

子。

鲍里斯苦恼地回答“: 为什么你总是您、

您、您地叫 ? 不就是肥皂吗 ,还有桐油的味

道 ! 让人闻了恶心 !”

“我饿的时候还喝过桐油。”莉达不动声

色地说。

“那是用来做涂料的。”鲍里斯大惊失

色。

“爷爷教过我提纯桐油。他生前是位化

学家 ……。”

鲍里斯不语 ,用抹布把地上擦干净 ,铺

上那床用各色碎布拼成的被子 ,往上扔了一

件套头毛衣 ……

“我拿去换点土豆 ! 回来种上 ,还不晚 ,

我们通常六月才下种。到时候你就有土豆

过冬了 ! 我秋天入伍 ,也许还来得及起土

豆 ……”

莉达沉默地望着这一包鼓鼓囊囊的东

西。鲍里斯抚摸着一件夹克 ,非常惋惜地将

它归入包袱中 ———

“父亲的夹克 ———有一股铁锈味。母亲

生前总是威胁说要把它扔了 ,她不喜欢工

厂。”

莉达拿起夹克 ,挂回原处。

“我知道 ,是纪念。”鲍里斯颇为冷静地

说“, 我不会有第二个妈妈 ,父亲也失踪了 ,

杳无音讯。”

“请不要让我们去别人家。我会找到钱

买土豆的。”莉达轻声说。

“没有信吗 ?”鲍里斯忧心忡忡地问“, 我

姐姐也不知为什么没写信来 ,不知她到那边

怎么样了 ……”

肥胖的收购员打量着莉达的小提琴。

在那个年代 ,即使是在乌拉尔的小城也有贵

重物品收购站 ,收购能为国家增加外汇储备

的东西。

莉达面无表情地等待着。旁边椅子上

坐着一位穿着性感的美貌女子 ———手上拿

着一幅粗糙的画 ,镶在落满尘埃的画框中 ,

画的是亚当夏娃的堕落。小伙子们专心致

志地盯着画看。季玛一个人在大人背后走

来走去。莉达签字 ,验收员递给她一包钱。

“女士 ,数一数你的钱 ……”

“我信得过。”

“上海的银行家们也是妄信了人言 !”收

购员气喘吁吁地反驳。

“我们去旧货市场买两桶 ,晚上下种。

就今天 !”奥斯卡激动地轻声对鲍里斯说。

后者注视着莉达 ,注视着她对钱的奇怪

反应。

“它们能值多少美元 ,这事我管不着 ,不

过乐器还不错 ,我再给你们加 ……”验收员

说。

“爷爷 1912 年买的。”莉达说 ,她消瘦的

颧骨因紧咬牙根而显得异常突出。

“在国外 ?”小铃铛吃惊地问。

“你是说‘国外 ?’你是第一天出生啊 ?

无论任何时候也没有人无偿地帮助过我们

国家 ! 我的孙儿们的鲜血不是白流的。我

跟你说 ! 我得过伤寒、西班牙流感、疟疾还

有好多种病 ! 所有的病都能治好 ,除了对祖

国的怀乡病 ,我跟你们说。我闻到了大票子

的味了 ,你们要相信这位前任银行家 ……”

拿画的女人不客气地挤开莉达 ,将画递

给验收员。

89 “评估一下 !”

“卖吗 ,女士 ?”

“想卖 !”女人卖弄风情地挑逗道。

“赝品。”验收员冷冰冰地说。

“胡说 ! 他发誓 ———是从艾尔米塔什弄

来的 !”

“你真令我吃惊 ! 我也对女人发过誓。

那又怎么样 ?”

“你是修女吧 ,可不 ?”列纳特挖苦道。

“啊哈 ,”克柳耶夫表示同意“, 为军官举

行婚礼的 ……”

那画的主人恨恨地向门口走去。小铃

铛像酒店的门童那样殷勤地拉开门。小伙

子们哈哈大笑。季玛张开嘴 ,但是却没有笑

出来。莉达猛地蹿到他面前 ,把手指伸进他

嘴里 ———掏出一颗卡在喉咙里的纽扣。她

筋疲力尽地靠到墙上 ,压低声音痛哭起来。

在小城 ,旧货市场取代了人们的文化娱

乐活动。大部分人什么也不买 ,只是到这里

走一走 ,看一看 ,与熟人打个招呼 ———也展

示一下自己。形形色色的东西都被拿来交

换食物 ,主要是交换土豆、面包、几杯碎米、

葱、蒜和盐。到处都有形迹可疑的人出没。

民警科利亚来不及逐个侦查 ———实在太多

了。

在人群中发现克柳耶夫 ,科利亚和他打

了个招呼。克柳耶夫朝列纳特和鲍里斯挤

过去 ,他们正在与一个年轻的集体农庄社员

结算土豆钱。奥斯卡和小铃铛开始到各处

转来转去。

“嚯 ,热死了。”克柳耶夫赶上朋友们 ,

“花了多少钱 ?”

“两千 ,磨咕了半天。”鲍里斯回答。

克柳耶夫撇撇嘴 ,意思是太贵。

“回家吗 ? 帮我扔回去。”他把自己的夹

克交给奥斯卡 ,发现奥斯卡手上有一瓶自酿

酒“, 给伤员们的饮料 ?”

“他们很痛苦。”奥斯卡用克柳耶夫的夹

克包着酒瓶。

小铃铛的衬衫可疑地鼓起一个包。看

见民警科利亚 ,立刻溜得无影无踪。

科利亚在一个卖面包干的小贩面前停

下来 ,掂了掂口袋的重量 ,将一只口袋里的

东西倒了出来 ,接着又倒出第二只口袋 ,第

三 ……各个口袋里只有上面一层是面包干 ,

其余的都是草屑和石头子。

“快滚 !”科利亚命令小贩 ,随手塞了一

把战利品面包干到嘴里。他用眼睛余光看

见克柳耶夫正和卖土豆给鲍里斯的集体农

庄社员奇怪地交谈。

“乡下人 ,带身份证了没有 ?”克柳耶夫

问社员。

“在乡苏维埃 ,我们不允许交到个人手

上。”

“嗨 ,嗨 ,笨蛋 ,你第一天来旧货市场吗 ?

巡逻队一来 ,你就会被清理出来。没有身份

证‘, 咔嚓’,拉你上前线 !”

社员大惊失色。

“卖土豆的钱 ,”克柳耶夫吩咐道“, 不然

我就抓你去见那 ———位民警 ……不要所有

的 ,两千。”

社员吓得连忙数钱给克柳耶夫 ,后者拿

了钱随即马上走开了。

“他卖给你什么了 ?!”民警科利亚严厉

地问 ,嘴里嚼着面包干。

“我在还、还钱给他。”社员编了个谎话。

科利亚突然“哎哟”一声大叫 ,吐出一颗

带血的牙齿。他懊丧地扔掉面包干。马上

就有一个小男孩从地上捡起它。那孩子嚼

着面包干 ,向一群围观玩魔术的孩子们挤

去。玩魔术的塞了几根硕大的钉子到鼻子

里 ,肩胛骨一抽一抽 ———好像一下子这边脱

臼了 ,一下子那边又脱臼了。

“这样就可以去开病假条了 !”列纳特兴

奋地对鲍里斯说。

克柳耶夫走过来将钱递给鲍里斯。

“还回来了 ,这黑心的贩子。还对我说

谢谢 ……”

“你不应该 ,谢廖沙。”鲍里斯不愉快地

接过钱。

“无耻 ,可不 !”列纳特勃然大怒。

克柳耶夫大笑一声 ,傻呵呵地用手指去

挠杂技演员的背。杂技演员立刻用肩胛骨

夹住他的手指。

“放开 ,笨蛋 !”克柳耶夫痛得皱起眉头。

“给手镀点金吧 ……”杂技演员声音低

沉地说。

鲍里斯笑着往杂技演员的帽子里扔下

十卢布的纸币 ,肩胛骨这才松开。

西玛一直注视着这一幕 ,她正在卖新鲜

的酢浆草。看见民警科利亚 ,西玛立刻惊慌

失措 ———连忙用布盖上酢浆草 ,自己蹲下。

牙疼难耐的科利亚急匆匆地向市场出口走

去。一走出大门 ,他往地上吐了一口血水 ,

离开了 ,并没有注意到开过来的两辆带篷的

大汽车。

两辆用帆布罩起来的大车在市场门口

停下。端着步枪的士兵一个接一个从车里

跳出来。我们在工厂事故中已经认识的中

尉从驾驶室钻了出来。他和两位士兵守住

出口 ,其余的士兵向人群扑去。

“证件 ?”中尉向一个男人问道。

有人在尖声吹口哨 ,有人在人群中东奔

西窜。鲍里斯与列纳特急忙确认一下自己

是否带了身份证。还好 ,带了 !

“落在夹克口袋里了 !”克柳耶夫想起了

自己的身份证。

“翻围墙走 !”鲍里斯指点道 ,可是围墙

边已经站了荷枪实弹的士兵。

克柳耶夫困兽似地四下张望 :到处是戴

着船形帽的巡逻队 ,无处可逃。他抓着头

皮 ,眼睛发直 “, 咕咚”一声重重地摔倒在地

上 ———四肢抽搐 ,口吐白沫。鲍里斯和列纳

特看出这是策略 ,摁住他的手脚。

“傻看什么 ? 水 !”鲍里斯向一个人喊

道。

正在此时 ,一个戴狐皮帽的男人 ———就

是和鲍里斯在月台上大打出手的那个 ———

夺过装土豆的口袋 ,蹿进人群中。列纳特和

鲍里斯对望一眼 ,列纳特箭一般地向大胡子

追去。中尉威严地按住鲍里斯的肩膀。

“证件 !”

坐在克柳耶夫身上的鲍里斯将身份证

递给中尉 ,克柳耶夫抽搐得更厉害了。

“他是羊癫风患者 ,头晒昏了。”鲍里斯

敲敲自己的头顶 ,直视中尉的眼睛。但是中

尉对一个士兵点点头 ,后者夹住了克柳耶夫

的鼻孔。克柳耶夫立刻安静下来 ,带着鼻音

说 :

“我把身份证和外套一起交给别人了 !

今天太热了 ! 而且我有病留证 ! 我是工厂

的 ,真的 !”克柳耶夫拍打着身上的尘土。

士兵们将克柳耶夫押到市场门口。鲍

里斯跳上柜台 ,用目光搜寻抢了袋子的大胡

子和列纳特。他跳下来 ,又急急忙忙去追赶

克柳耶夫。

大胡子溜进围墙边木板搭建的厕所。

列纳特尾随而来。

在厕所里 ,大胡子将钉在同一颗钉子上

的两块木板拉开 ———原来是一个秘密通道

口 ———刚刚费力地钻到大街上 ,却正好撞到

两个哈萨克士兵手中的枪管下。口袋卡在

了围墙上 ,大胡子撒腿就跑。一个哈萨克

人 ———他还完全是一个孩子 ———往袋子里

看了一眼 :土豆 ! 另一个士兵伸脚绊倒大胡

子 ,两人在尘土中滚作一团。列纳特也从小

洞钻了出来。一眼看清楚形势后 ,他紧紧抓

91 住已经被哈萨克士兵据为己有的口袋。两

人滑稽地用巴什基尔语混杂着哈萨克语对

骂开来。列纳特将自己的身份证伸到哈萨

克士兵鼻子底下。那哈萨克士极不情愿地

放弃了口袋 ,他愤怒地照着大胡子的颧骨一

枪托打去。带篷大汽车载着“战利品”开走

了 ,一个女人跟在后面跑。

“列申卡 ! 你们这些恶棍 !”

大胡子眼下又多了一块淤青 ,乖乖地爬

上第二辆汽车。克柳耶夫被推搡着穿过人

群 ,兀自在顽抗。

“拿开你的爪子 ,真肮脏 ! 朋友们 ,照顾

我爹 ,我要和你们道别了 ! 真的 !”

中尉合上挡板 ,他瞄见克柳耶夫望向鲍

里斯和列纳特的目光 ,便将列纳特领到车

后。

“你朋友 ?”

“他有病留证 ! 是锻工 ,知道吗 !”

“给工厂厂长打电话 ……”

“我是厂长什么人 ? 什么号码 ? 从哪儿

打 ?”

“遣送专列三小时后开车。”中尉斩钉截

铁地说 ,坐进驾驶室。

汽车在坑坑洼洼的路面上颠簸。克柳

耶夫的眼睛已经习惯了黑暗 ,他认出了集体

农庄社员 ,扭过头去 ,因为看见社员令他很

高兴 ———毕竟是熟面孔。

克柳耶夫的父亲蜷缩在机车锅炉里 ,将

从外面钉进来的铆钉用支架固定在锅炉壁

上。这项“聋子”的工作需要非凡的耐力 ,轰

隆声震耳欲聋。他浑身脏兮兮的 ,没穿汗

衫 ,挥汗如雨。轰隆声骤然停了下来 ,除了

“嗡嗡”的回声 ,周围一片寂静。一个锻工往

锅炉里面瞅一眼。

“谢拉菲莫维奇 ?! 你儿子谢列加没带

身份证被抓起来了 ! 快去求求古齐克 ,让他

给厂长打个电话 !”

“绝对不行。”老克柳耶夫惶恐地眯起眼

睛。

“你喝酒了 ? 他要被送往前线了 !”

老克柳耶夫从口袋里掏出一小瓶酒 ,喝

一口。咬了一口葱头 ,又将葱头放回口袋。

那锻工从锅炉上爬下来 ,对一直没喘过

气来的鲍里斯说道 :

“他脑子不行了 ……”他用手指形象地

点点太阳穴 ,然后抓起锤头“轰隆隆”地敲打

起锅炉铆钉来。这是从前线回来的一辆机

车 :车身上有弹击的凹痕 ,煤水车也烧坏了。

奥斯卡在外科大楼楼道昏暗的灯光下

越上楼梯 ,向护士扑去。

“不行 ! 在做手术 !”护士在他背后追

赶。

从锁眼里可以看见助手们的背和琳娜·

米哈伊洛夫娜手中闪闪发光的手术刀。

“妈妈 ,你快了吗 ? 快给厂长打个电话。

谢廖什卡没带身份证被抓起来了。”奥斯卡

抓挠着门。

护士领来的一位伤员在他背上重重地

打了一拐棍 ,还不依不饶地在走廊上追赶着

他 ———

“呃嗬 ,你们这些后方的硕鼠 !”

拐杖顺着楼梯滚下去。奥斯卡一回头 ,

见伤员没有拐杖已站不住了 ,便捡起拐杖还

给他。

鲍里斯一脚踢开加利姆比耶夫斯基家

的院门。

“你好 !”他急促地说 ,目光扫过主人正

在刨光的一口小棺材。

“邻居定制的。”加利姆比耶夫斯基微笑

着作为问好。

“帮个忙。一个朋友没带身份证被扣留

起来了。打电话给俘虏营长 ,让他给厂长去

个电话。”

“你说什么呢 ? 什么营长 ?”

“得了 ,以为我不知道你跟谁开怀痛饮

来着 ? 我有自己的眼线。这些够不够 ?”鲍

里斯拿出那个惹起事端的钱包。

“我喜欢你 ,鲍里亚。跟他倒是没喝过

酒 ,但是为了你 ———我就冒一次险 ……”

俘虏营长将钱分成两包 ,滑稽地用两手

掂了掂重量。加利姆比耶夫斯基用手指戳

了一下左手那包。俘虏营长摘下电话听筒。

“瓦赫捷罗夫。请接捷沃相。”

看见加利姆比耶夫斯基的手伸进衣

袋 ———藏钱 ,屋角的牧羊犬低沉地咆哮起

来。

伙伴们仰望着暮色中向天际飞去的飞

机 ———

“美国的 ,可不。”

“‘眼镜蛇’,从克拉斯诺亚尔斯克开来

的。”鲍里斯补充道。

“热死了 ,夏天可怎么办 ?”奥斯卡叹了

一口气。

伙伴们站在离加温车不远的地方 ,车内

传来醉鬼凶神恶煞般的喊叫声 ———

“你该请客 !”押解军官不怀好意地在克

柳耶夫背后推了一把 ,克柳耶夫从火车踏板

上跌到地上。

卖土豆的集体农庄庄员和眼底淤青的

大胡子愁眉苦脸地从加温车窗口探出头来。

“乡下人 ,留个地址作纪念吧 !”克柳耶

夫向庄员喊道。

后者急忙回答“: 萨特金区 ,维谢洛夫卡

村。我是焦油工 ,莫克尚采夫·斯捷潘·阿尔

塔莫诺维奇 ……”

“列申卡 ! 矿长不在。”一位没戴头巾的

妇女跑向加温车 ,从窗口递进去一个包袱 ,

“看在上帝份上 ,原谅我 ,亲爱的 !”

“杜鹃”号机车启动时的蒸汽迎面向她

扑过来 ———“杜鹃”将加温车从备用线拖向

远处的士兵专列。伙伴们连忙闪到一边。

“我欠你们的 , 朋友们 , 尤其是 , 鲍里

斯 ……”克柳耶夫不太习惯这么严肃地说

话。

这时 ,伙伴们眼前出现了沉重的一幕。

一群瘦小的长毛马从平车上顺着踏板

被赶到卡车上。马群像在互相争吵 ,仰首嘶

鸣 ,有的还竖起前蹄。一匹马挣脱出来 ,沿

着铁路奋蹄疾驰。赶马人在后面追赶 ……

另一个赶马人举起棒子抽打那倔马的臀部。

列纳特捡起一根铁条 ,向他扑去 ,但是那人

很快用棒子打掉了他手中的铁条 ———

“放开 ,你这个孟什维克。你应该谢谢

你的蒙古朋友 ———送来了这些飞龙 ! 这死

畜牲 ,找个人骟了它 !”

“可是 ,也要温柔点儿。”列纳特嘟哝道。

“那你骑上去呀 ,好心人 ! 买不起 ? 这

就是了。”赶马人责骂着羞怯的列纳特 “, 打

折了腿的 ,送到矿上去拉车 ! 像这样的死畜

牲 ———就拿到工厂食堂烹了吃掉 ! 还要我

再说一次 ……”他再次开始抽打起马屁股

来。

马野性十足地嘶叫着。

赶马人、克柳耶夫、奥斯卡和鲍里斯又

叫又吹口哨 ,沿着铁路追赶那匹野马。

“怕吧 !”

“用石头对付它 !”

那马扬蹄踢了拿木棒的人的大腿一下 ,

向火车后面跑去。它在路基上奋蹄疾驰 ,然

后拐进了林边的草地。在疾驰火车的窗口

集体农庄社员和大胡子久久注视着那匹马

的身影 ,直到它消失在树林中 ……

93 山林中 ,夜色更浓 ,万籁俱寂。大麻

厉声长啸着 ,一对针尾鸭喧闹着低低地从树

梢上掠过。马儿沿着林间小路跑到工厂池

塘岸边 ,贪婪地饮水。对岸传来工厂经久不

息的汽笛声。

克柳耶夫和小铃铛坐在一艘小船上钓

鱼 ,不远处在另一艘小船上的是奥斯卡、鲍

里斯和列纳特。河面上漆黑一片。小伙子

们目不转睛地盯着浮子 ,然而没有鱼上钩。

“吃饭时一声不吭。”鲍里斯诉说道“, 我

抽得满屋子烟 ,她也一声不吭。跟她讲笑

话 ,还是一声不吭。”

“要不 ,带她上电影院。”列纳特出主意。

“再等下去 ,她就飞了 !”小铃铛反对 ,

“教她玩牌 ,玩‘傻瓜’!”

“可怜的 ,她可是学建筑的 ,”奥斯卡同

情地说“, 最好带她去博物馆 !”

“啊哈 ,博物馆 ,洗澡 ,旧货市场 ……”克

柳耶夫从牙缝里挤出话来 “, 你们可不是傻

瓜 ,而是装傻 ———自己虚构她的神话故事。

照我的意思 ,早在战前就该让所有的知识分

子下工厂 ,让他们抡大锤子去。我妈妈 40

岁就因为矽肺死在铸造车间 ———工厂为葬

礼出了一分钱没有 ?”

“谢廖沙 ,你为什么要心怀恶意 ?”鲍里

斯诚挚地说 “, 我们不帮她 ,她只有进棺材

了。到时季姆卡就没有了妈妈。你自己没

有母亲 ,我也没有。”

“哎哟哟 ,一晚上嘀嘀咕咕 ,说话慢吞吞

的叫人厌烦。”奥斯卡开始起锚。

“你抱怨什么 ? 说说话 ,可不 ,也让列纳

特听一听。大家在一起真好。像没打仗之

前一样 ……”列纳特说。

“我那时还小 ,打仗前老以为水面上的

油污是金鱼弄出来的。是父亲骗了我。”小

铃铛兴高采烈地说着 ,然后把一条小鱼在船

舷上“啪”地敲了一下 ,塞进嘴里。

山林的峡谷中传来一声低低的狼嗥。

池水 ,零散的雾气 ,远处的高炉 ,教堂的圆

顶 ,无边起伏的山岭。呼应的狼嗥此起彼

伏。发狂的蒙古马在嘶鸣 ……

晚上下班后 ,小伙子们在鲍里斯家的院

子里种土豆。克柳耶夫用力挥舞着铲子 ,然

后亲自把切小的块茎扔进刨好的小坑里。

他正和鲍里斯、奥斯卡比赛 ,小铃铛为他们

送来块茎。

“我叫了科利亚 ———他没来。还在追捕

扒手 ……”

院子里烟雾弥漫。列纳特和莉达点燃

了去年的陈树叶。莉达将季玛从篝火旁拉

开 ,爱抚着他。只有在这转瞬即逝的爱抚中

人们才能感觉到她女性细腻的灵魂。她走

到克柳耶夫跟前 ,默默地递给他一双帆布手

套。这一关心的举动令克柳耶夫很难为情 ,

他从莉达手中夺过装土豆的桶。

“没有你我们能行 ……”

筋疲力尽的鲍里斯扔下铲子 ,对小铃铛

说“: 去逗她开开心 ……”

小铃铛跳到莉达跟前 ,做出卖艺人的姿

势 ———

“鲍里斯吩咐我来逗你开心 !”

莉达惊讶地瞧了鲍里斯一眼 ,小铃铛则

滑稽地叫起来 ,模仿着舞台上的场面 ———

“红头发的胖麻子用铲子打死了我爷

爷 !‘嚯啪 !’在托尼亚那里吃完蜜糖饼干 ,

请到我们这里来做客 ,我们住在保育院 ! 我

像不像乌捷索夫 ?”他“咚”地一声笨重地跪

在莉达面前。

莉达轻轻地从他嘴里抽出自卷纸烟。

突然紧紧箍住他的脖子 ,不顾他的反抗 ,从

他头上摘下帽子 :头上密密麻麻长满了苔

癣。

“秃发癣 ,果然如此 ……没有治好之前

不准再回来。你会传染给季玛 !”她嫌恶地

将帽子扔进火里。

小铃铛突然大哭起来 ,跑了出去 ……

“你们看着我干什么 ?”莉达问小伙子

们。

“亏你还是个建筑师。”鲍里斯忍不住

说。

“像揪蘑菇一样揪人家的帽子 ,一点儿

不顾及别人的心情。”奥斯卡说。

“可不 ,他父亲上前线时把自己的帽子

送了给他 !”列纳特补充道。

莉达脸色变了 ,去追小铃铛。

“列纳特 ,你是团小组长。告诉我一个

秘密 :父亲的第三个孩子是不是都是傻瓜 ?”

克柳耶夫伤心地问“, 如果该聪明的话 ,那我

为什么要来这里 ? 像傻子一样跟在你们后

面 ……”

莉达急匆匆地从西玛身边经过 ,后者正

从围墙外偷偷注视着大伙。俩人的目光曾

有一瞬间的交错。莉达脸上现出一丝疑云 ,

但她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西玛。她追上了

小铃铛。

西玛向奥斯卡投去道别的目光 ,像一个

被彻底摧垮的人一样沿着马路走去。

“孩子 ,亲爱的 ,帮我从门下塞进去。我

实在无法忍受了 ……”邮递员费尼娅·恰拉

娅向西玛喊道 ,指了指一栋歪歪斜斜的小

屋“, 一个月里我给她送了三次阵亡通知书。

儿子、女婿 ,现在又是丈夫。上帝会惩罚我

的 ……”

西玛冷淡地抓过阵亡通知书 ,从门把手

处塞了进去 ,用力敲敲门。不等有人回应 ,

继续向前走去。她已经拐进了一条巷子 ,只

听见一声凄厉的哭声传来 ……西玛浑身一

抖 ,如受重创。邮递员费尼娅·恰拉娅画着

十字祈祷。

西玛匀称的双腿从一个正和其他俘虏

一起用条石铺路的德国人面前掠过。

“弗莱林 ①!”德国人轻声喊道 ,做了一

个暗示的动作 ,意思是“, 不错吧 ?”

西玛毫无反应 ,冷冷地走了过去。

在狭窄的马路对面 ,押解员正躺在长凳

上打盹。他浑身软绵绵的 ,天气又热又闷。

德国人光着膀子在干活 ,几乎每个人身上都

有暗红色的伤疤。他们的军服整整齐齐挂

在木板围墙上。西玛没有放慢脚步 ,打着打

火机 ,神情忧郁地点燃了几件军服。平静地

转过围墙拐角。

“火 !”一个德国人大叫起来。

俘虏们向燃烧的军服冲过去。像火药

一般干燥的围墙也窜起了火苗 ,而旁边就是

板棚 ,房屋 ……押解员用枪托“砰砰”敲打着

一家人家的大门 ,再敲第二家。

“着火了 ! 拿桶 !”

名叫瓦尔特的德国人从火边拉开一个 3

岁的小女孩 :她想捡起烧坏的口琴。老太太

和妇女们拎着桶从屋内跑出来。而德国人

却毫不惊慌地一下子从房屋到水井排成一

队。水桶从他们手上传过去。瓦尔特无声

地指挥着他们。

“女游击队员 ! 她就是游击队员 !”一个

德国俘虏 ———被西玛烧了衣服的 ,边接过一

只水桶边对旁边的人说道。

“古斯塔夫梦见了女魔法师。”那受害者

身边的人开玩笑地告诉自己身旁的人。

“古斯塔夫确定 ,自己十分钟前和真正

的女魔法师睡觉了 ,还从她那里传染了淋

病。”

“这是他的问题 !”上等兵嘟哝着 ,将水

桶里的水倒进另一只空桶。

① 日耳曼语系 国 家 对 于 未 婚 妇 女 的 称

呼。———译者

可是已经不需要水了 ———火被扑灭了。

德国人和孩子们围着怀疑西玛的人 :古斯塔

夫试了试被烧剩半只袖子的军服。

“女游击队员 ,女游击队员 ……”古斯塔

夫嘟囔着。

瓦尔特用手掌摸摸他的额头。

“你晒昏头了。”

从后面走过来的上等兵将一桶水从古

斯塔夫头上淋了下去。孩子们大笑起来。

其中一个开始踢脚 ,很明显是想向德国人展

示自己技巧。一位自家房子幸免于难的老

太太拿出一件老头儿穿的夹克递给古斯塔

夫 ,一言不发往回走去。垂头丧气的德国人

神色黯淡地看着古斯塔夫穿上夹克。

“难道他们将来会原谅我们吗 ? 我曾经

参加了斯摩棱斯克的战争。”瓦尔特轻声说。

“战争就是战争 !”上等兵挑衅地回答。

“难怪你在第一场战斗中就尿裤子了。

臭狗屎。”一个德国人说道。

俘虏们重新开始工作 ———用锤子将条

石一块块敲紧。古斯塔夫手伸进夹克口袋 ,

发现里面有一块用布包起来的干面包和盐。

他那张可爱的娃娃脸不禁动容。不远处 ,押

解员正在教人踏步。

“一 ,二 ,三 ……”一个小孩数着口号。

加利姆比耶夫斯基坐在自家小院里的

遮阳棚下 ,用砂纸磨光一个木纺车的零件。

“你是工厂的人 ,大概能弄到打火机火

石吧 ?”一位漂亮少妇将丰满的胸部抵在围

墙上。

“明天就有 ! 要多少 ? 进来进来 ,我们

聊聊天。”加利姆比耶夫斯基忙乱起来。

“那就明天再聊吧。”少妇尖刻地说 ,继

续往前走。“癞蛤蟆 !”她啐了一口。

加利姆比耶夫斯基望着她丰满的臀部

出神 ,过了一会才回过神 ,发现走过来的西

玛。

“礼物给她没有 ?”他不满地问道。

“他们在种土豆。”西玛从包里掏出一双

女式皮鞋放到工作台上 “, 我爱奥斯卡 ! 不

想再偷东西了 ! 也不想再刺探她了 ! 不

然 ……”

加利姆比耶夫斯基恶毒地盯着西玛的

眼睛 ,她吓得立刻用手捂住自己的嘴。

“这是你的事 ,西穆什卡 ……你偷面包

票 ,被人发现了要你负责。你进劳改营 ,你

去接受警卫的盘查 ……记住 ,西穆什卡 :只

有老鼠夹上才有免费的奶酪 ! 今天你去给

一个男人帮帮忙。擦擦家里的地板 ,挤挤牛

奶。”加利姆比耶夫斯基冷酷地补充道 “, 他

会给你好吃的 ———肉 !”

西玛惊恐地摇着头 ,跪在加利姆比耶夫

斯基面前。

“不 ! 不 !”

“爱上奥斯卡了 ? 爱情是祸害 ,西穆什

卡。奥斯卡大概还不知道 ,你为了炸鲫鱼 ,

为了一块面包 ,为了一双长筒袜也曾经爱过

我吧 ?! 得了 ,得了。这是个好男人 ,坏的我

也不会介绍给你。”他抚摸着西玛的头。

“这里是一百个火石。缴获的。投之以

桃 ,报之以李。”俘虏营长将一个小盒递给加

利姆比耶夫斯基。

他们站在瓦赫捷罗夫家的院子里。坐

在土台上的西玛目不转睛地盯着牧羊犬 :那

狗咆哮着警告她不得有任何可疑的动作。

俘虏营长回头看了一眼西玛。

“奈达 ,嘘 !”他向牧羊犬喊道 ,对加利姆

比耶夫斯基补充道 “, 苦大仇深的样子。不

会明天跑去告状吧 ?”

“告你 ? 向谁 ———告 ?”加利姆比耶夫斯

基感到惊讶。

“也对 ,我现在有权有势 ……”俘虏营长

满意地微笑着。他将加利姆比耶夫斯基推

到院门口 ,意思是“快走”。然后对牧羊犬做

了个威吓的动作 ,抓住西玛的手领进屋内。

牧羊犬站在门廊上守卫。

加利姆比耶夫斯基躲在郁郁葱葱的大

树底下 ,蝈蝈喋喋不休地叫着。肩上扛着一

把铲子的老太太发现了他的烟头上的火亮 ,

吓得跳到一边 ———

“你为什么躲在这里 ? 密探 ?”

“不是。我爱上了一个女人。”加利姆比

耶夫斯基压低声音道。

“那就爱呗 ,谁妨碍你们了 ?”

“她很傲慢 ……”

“那就站这儿吧。”老太太表示同意。

加利姆比耶夫斯基侦查的那家房门开

了 ,莉达端着盆走到门廊上 ,将肥皂水泼掉 ,

回到屋里。加利姆比耶夫斯基用脚踩熄烟

头 ,走进黑暗中。

鲍里斯掩上窗子。扶正季玛头下的枕

头。坐到桌子后 ,冲像框里的莉达丈夫的照

片眨眨眼 ———

“他是干什么的 ? 坦克兵 ? 飞行员 ?”

莉达没有回答 ,她正在洗衣服。炉子上

烧着一桶水。挂满一屋子的衣物让房间显

得窄小而拥挤。鲍里斯在包装纸上画出一

个蜗杆的草图、车刀和车屑。在画出的问号

上描着花纹 ,陷入沉思。

“打开收音机吧 ,”他向莉达请求道“, 说

不定开辟第二战场了 ?”

莉达充耳不闻。鲍里斯只好自己打开

收音机 ,开始拧干衬衣。

“我说 ,肥皂是货真价实的肥皂 ,可你也

不问问从哪儿弄来的。哎 ,你呀 ! 我怕蚊子

飞进来 ,给窗户装上纱窗 ,你一声‘谢谢’就

完事了。我明白 ,你历尽磨难。大伙还指

望 :我们种上土豆 ,晚上她能给我们讲点有

意思的东西。我们没人去过比河塘和工厂

更远的地方。父亲从前带着我去刈草 ———

什么是刈草 ? 就是从早到晚挥动着长把镰

刀 ……”

鲍里斯把一件汗衫掉到了地上 ,他捡起

来 ———晾到绳子上。莉达马上把弄脏的汗

衫扔进水盆 ,第一次开始激动地说话 ———

“别对我诉苦 ,不要用关怀来让我亲近

你 ! 你上前线了 ,到时候没有男人的帮忙我

怎么办 ?! 不要 ,我有儿子 ! 已经有一个蠢

材在对我献殷勤了 ———整天纠缠不休 ,表示

愿意提供过冬的煤 ,鲫鱼 ,昨天好不容易才

摆脱他 ! 他身上有一股桐油的味道 ,我怕

他 ……”

“啊 ……脸长得像芜菁的 ? 费季卡·加

利姆比耶夫斯基 ?”鲍里斯不假思索地叫道 ,

“又犯了 ,你对他说 :鲍里亚正在磨刀 ———叫

他准备好做骟马 !”他做了一个下流动作 ,

“你为什么为一点小事烦恼 ? 我能弄到过冬

的煤 ,把季玛安排进托儿所。你要加强营

养 ,等辫子长长了 ———我还要和你谈谈恋爱

呢 !”

莉达用一种崭新的眼光看了鲍里斯一

眼 ,微微笑了笑。

“早该这样了 ,费季卡把她吓坏了 ……

躺下睡吧 ,警报解除 !”

“你去哪儿 ?”莉达问。

“检查一下土豆 ……巴拉金家晚上种

的 ,早上一看 ———全被挖走了。”

克柳耶夫家的灯亮着。父亲穿着短裤

背心坐在凳子上。他眨巴着呆滞的双眼 ,按

着手风琴键 ,试图奏出曲调来。小克柳耶夫

像只小老虎般气势汹汹地绕着他转来转

去 ———

“最后一个儿子被抓到前线去了 ,他还

满不在乎 ! 你算什么父亲 ? 我是你儿子还

是屁股后面的杂草 ? 不 ,事实上 ,你完全可

以去求古齐克 ,让他给厂长打个电话。你做

出这种无情无义的事 ,我该在夜里一点钟教

你弹手风琴吗 ?”

“教我吧 ,谢尔贡 ,教吧。”父亲带着哭腔

说。

“会把邻居吵醒的。你是个聋子 ,别人

听力可都正常得很。”

“我们轻轻地 ,谢尔贡 ……入伍通知书

一送来 ,你就来不及教我了。”

“又来这一套 ! 我怎么教 ? 你被机车把

耳朵震聋了。”

“你拉一遍 ,我记得住 ……”

克柳耶夫从父亲手中拿过手风琴 ,先给

他拉了一段曲子。再拉时 ,又换了一首 ———

“有区别吗 ?”

“第二次快一些。感情充沛。”父亲卖弄

聪明。

“嘿 ,聋 ———子 ,嘿嘿 ,真是个大 ———聋

子 !”谢尔盖惊叹。

他用动听的男中音唱了起来 ,自己在手

风琴上轻轻地伴奏。起初是轻轻地 ,然后声

音越来越大 ……

“风在啸 ,雷在吼 ……闪电划过夜空。

绵延不断 ……”

月光照耀着宿舍的院子。那里站着奥

斯卡、琳娜·米哈伊洛夫娜 ,还有他们的邻

居 :有人穿着短裤 ,有人披着被子 ,有人罩着

外套 ……他们倾听着歌声 ,脸上绽放出希望

的光彩 ,仿佛胜利就在前方。

沙特罗夫表情严厉地望着参加军训的

小伙子们怎样排成一列。他们开着玩笑 ,互

相传递着烟头 ,故作丑态 ,很明显是在向沙

特罗夫挑逗。列纳特在清点战士人数 ———

他在鲍里斯胸口推了一把 ,克柳耶夫一动不

动地趴在鲍里斯背后 ,一个剃光头的敦实小

伙对着影子在打拳击。奥斯卡则在练习跳

茨冈舞 :拍拍胸 ,拍拍屁股 ,然后弓起身子向

前跳一步。沙特罗夫默默无语地望着他们。

还是一群孩子啊 ……

小伙子们终于排好队 ,逐渐安静下来 ,

他们被队长的沉默弄得不知所措。他沉默

着 ,沉默着。小伙子们神情也越来越严肃。

“我准备好了 ……”奥斯卡学着女声尖

着嗓子说。

“发口令 ,知道吗 !”列纳特发火了。

“掩蔽和射击你们已经是高手了。今天

教你们在火线上的休整。战斗间隙 ,战士们

也需要休息。向左转 ,齐步走。”沙特罗夫用

他一贯嘶哑的声音说道。

“唱《喀秋莎》?”克柳耶夫激昂地问。

队长点点头。

队伍唱着歌沿着街道向火车站走去。

正在用条石铺路的德国俘虏们忧郁地目送

小伙子们离去。西玛的身影从树后闪出来。

“你触霉头了 ,可不。”列纳特推了奥斯

卡一下。

“我真是不幸中的不幸。”奥斯卡故意叹

了一口气 ,脚步却停了下来 ———

“奥西亚 ,我给你妈妈掐了点葱 ,她可以

做馅饼。”

“这种人 ,难道你总是这样 ? 带你看了

一次电影就给人家妈妈送葱 ! 我连亲都没

有亲过你一下 !”

“正因为如此才显得你好。”西玛聪明地

回答。

奥斯卡气咻咻地跑去追赶伙伴们。

“后天在通道门口见 !”他向西玛喊道。

参加军训的小伙子们抬着担架走到停

在一栋矮小建筑对面的冷冻车厢旁边。暮

色中可以看见火车站微弱的火光。

这么说 ,你们是志愿者 ?”一位裹着绑

腿的准尉问沙特罗夫“, 快帮忙 ,朋友们。”

“车厢里是什么 ?”剃光头的敦实小伙问

道。

“这见鬼的担架到底干什么用的 ?”鲍里

斯问。

“米诺麦特 ,你把我们当傻子玩呢 ?”克

柳耶夫恶狠狠地问 ,“是谁说战斗完休息

的 ?”

沙特罗夫沉默不语 ,准尉替他回答 ———

“车厢里是死尸 ,列宁格勒被围困的人。

在米尼亚拉 ,脑筋不太灵光的娘儿们又拚命

喂他们吃 ,结果他们死了。远一点 ,看见没

有 ,火车站站长和他的部下们。死尸被一个

一个扔到冷冻车厢 ,然后偷偷加挂在了免票

列车后面。别人这么跟我解释的 ,我也就这

么对你们说。”准尉用一根铁棍推开车厢门 ,

“把他们抬到那 ———边地窖去。”

不知所措的队员们一声不吭。他们的

目光不由自主转向队里的领袖鲍里斯。鲍

里斯断然从准尉手中拿过铁棍 ,走进车厢。

他马上就跳了出来 ,惊恐地摇着头 ,跑到车

厢后面。列纳特牙齿直打战。奥斯卡竟下

意识地摸摸担架 ,看是否柔软。

克柳耶夫拿起铁棍 ,钻进车厢。里面传

来低沉的敲击声 ———

“担架 !”车厢里发出命令。

就在参加军训的小伙子们卸冷冻车厢

这会儿 ,沙特罗夫又在月台上走来走去 ———

在那些西部来的人当中寻找自己的母亲。

身穿拖到脚后跟的大棉袄的小女孩在帮

他 ———她大声清脆地喊着 :

“沙特罗娃·佩拉格娅·瓦西里耶夫娜 ,

您儿子接您来了。沙特罗娃·佩拉格娅·瓦

西里耶夫娜 ……”

加利姆比耶夫斯基也在月台上干着罪

恶的勾当 :他瞧准某个人的箱子 ,然后用一

只大胶合板箱子(无底的) 罩住它 ,然后让里

面箱子的把手从罩子顶部的开口露出来。

加利姆比耶夫斯基抓住“猎物”的把手提起

罩着的箱子 ,经过“杜鹃”号机车往回走去。

……“杜鹃”号机车拉走卸空了的冷冻

车厢。奥斯卡俯卧在草地上。列纳特像醉

酒一样歪歪斜斜地走路。克柳耶夫弯腰站

在一边 ,扶着白桦树。裹绑腿的准尉理解地

安慰着鲍里斯 ———

“别放在心上。对任何事情都需要适

应 ……”

手风琴声打破了夜的寂静。一个打扮

成小伙子的姑娘在演奏。女伴像爱慕者一

样挽着她的胳膊。看见从车站归来的这批

小伙子 ,手风琴手更加起劲地演奏起来。另

一个女孩亲热地凑上去 ,像男人一般亲吻着

她。

“跳舞的两个人都是女孩 ……”手风琴

手唱道。

但是奥斯卡、列纳特、克柳耶夫和鲍里

斯对丫头们不屑一顾。现在周围的世界在

鲍里斯眼中面目全非。他仿佛看见参加军

训的小伙子抬着担架从冷冻车厢里出出进

进 ———形成迎面交错而行的两股人流 ……

他还看见两把车床上的车刀也以同样的节

奏交错 ———旋转 ……鲍里斯撩起帆布的一

角 ,可是那担架上躺的不是冻僵的尸体 ,而

是面带微笑的加利姆比耶夫斯基 ……

鲍里斯咬紧牙根 ,但幻象消失了。他已

经到了家里。将热腾腾的粥盛进碗里 ,放到

季玛面前的凳子上。小家伙光着屁股站在

热水盆中。在鲍里斯帮他擦小屁股时 ,季玛

努力吹着粥 ,还用手指试探一下凉了没有。

鲍里斯把他抱出水盆 ,放到沙发上 ,盛粥的

99 碗也挪到桌上。季玛朝桌子爬去 ,鲍里斯帮

他擦干身子 ,没有再把粥挪开。他把脏衣服

捏在手中 ,过了一会儿 ,扔进盆里。

“妈妈把换洗衣服放哪儿了 ? 我明明买

了 ……”

他的目光在屋内扫了一圈 ———没找到

短裤。他打开衣柜 ———“不是 ,不是 ……”他

把拒子里的破旧衣服扔了一地 ———“快点 ,

快点 !”衣柜的第二层放着书、地球仪、子弹

带还有其他一些杂物 ,他终于发现一本战前

留下来的空白练习本 ,便从中撕下一张纸 ,

跳到窗前 , 急不可待地用牙齿咬开铅笔

头 ———他头脑中幻象叠出 :小伙子们从冷冻

车厢里进进出出 ———形成交错而行的两股

人流 ……两把车刀也以同样的形式交错运

转着 ……加利姆比耶夫斯基惊讶的脸 ,要知

道他只能用一把车刀旋蜗杆 !

幻象消失 ,鲍里斯迅速画下一只蜗杆和

两把车刀 ———他发明的新技术 ……他瘫在

椅子上 ,仿佛卸下了千斤重负。他温柔地笑

着 ,久久地注视着季玛 ———

“这下我可以判他刑了 ,极刑 ……”

他把季玛抱到膝盖上 ,从练习本上撕下

一页纸 ,将铅笔头交给季玛 ———

“让我们来作首小诗吧。我 ,鲍里卡·列

别捷夫 ……出生于 1925 年。今年 10 月满

17 岁 ,请求得到关注 ……请求编入乌拉尔坦

克志愿军。签名 :列别捷夫 ……”他抓着小

家伙的手写下自己的姓。

在机务段检修的机车旁 ,司机和机械

员、锻工们一起把昏过去的老克柳耶夫从正

在进行检修的机车锅炉里往外拖。那火车

司机 正 激 动 地 对 机 械 员 和 锻 工 打 着 手

势 ———

“加里波夫患了伤寒 ,我被 ———‘啪’地

一声 ———扔到了免票车的乘务组。我在车

厢里睡了一天一夜。开始我还不知道是轰

炸 !六 架 飞 机 , 低 低 地 在 铁 路 上 空 盘

旋 ! ……”

他们将老克柳耶夫拖出来 ,扶他坐在机

务段的屋角。有一个工人拿来一壶自酿酒。

那司机仍跟在工人们身后絮絮不止 ———

“第一个炸弹 ———‘砰’地一声 ———在河

里炸开。第二个炸弹 ———‘砰’地一声 ———

炸在铁路上。”

机械员往老克柳耶夫口中倒了一口酒。

老克柳耶夫的双手开始动弹 ,他抱住酒壶 ,

左手习惯性地从衣袋里掏出葱头。他睁开

眼 ,与儿子的目光相遇。父亲脸上泛起无助

的微笑 ———

“谢尔贡 ……”

“我提醒过你 :要休息 ! 你偏不 ……”机

械员略带责备地对老克柳耶夫说 ,转而对谢

尔盖补充道“, 小伙子 ,要不 ,他好好睡一觉 ,

你做一会儿聋子 ? 反正你们是一家人。”

“谢尔贡 ……”父亲吸了一下鼻子 “, 不

要怪你老爹。我聋了一辈子 ,想想看 ,就算

你能出人头地 ……可是 ,很明显我们的脑门

儿上都刻着‘克柳耶夫’四个字 :你爷爷做了

聋子 ,我也是 ,你也不得不这样。对不起 ,儿

子 ……”

锻工在咚咚地敲打着铆钉 ,谢尔盖爬进

锅炉里蜷成一团 ,他使尽全身的力气用扳手

将铆钉固定住 ,他无声地哭着 ,一方面是为

可怜的父亲 ,另一方面是想到自己的抱负无

法实现 ,只能遭受与父亲、爷爷同样的命运 ,

不禁为自己哭泣。

他仿佛看见了自己拿着铁棍 ,瞧 ,那车

厢的门正慢慢靠近自己 ,他在车厢里打着打

火机 ,周围是 ……现在他用令人恐怖的声音

喊着 ———“担架 ! ! !”冷冻车厢里的情景使他

几近疯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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